第十一章 過年 （三）
青山綠水，冬日的韶山依然是那樣秀麗柔和。
提著兩條還在活蹦亂跳的魚，文七妹的小腳異常輕快地走在窄窄的田埂上。
“毛家嬸子，”路邊一個正在做活的農婦招呼著，“三伢子要回來過年了吧？”
“哎，哎。”文七妹隻顧得點頭，滿臉都是憨憨的笑。
另一個老農：“還三伢子三伢子？人家現在省城洋學堂的大秀才，要喊毛先生了。七妹，是吧？”
文七妹還是隻會憨笑。
炊煙嫋嫋，從毛家屋頂上升起。灶前，文七妹蹲在地上，眯著眼睛躲著柴草的煙，往灶膛吹火……
有雙腳步停在了她的身後。文七妹似乎這才感覺到了什麼，她突然一回頭——
站在她身後的，正是背著包袱、一身長衫的毛澤東！
“娘。”
“哎……哎！”這一刹那，文七妹突然竟有些手足無措，她擦著沾滿煙塵的雙手，愣了好幾秒鍾，突然扯開了嗓子，喊，“順生——回來了——順生——回來了嘞——”
毛貽昌板著臉出現在裏屋門口：“鬼喊鬼叫什麼？我又沒聾！”
他的目光移到了兒子身上。
毛澤東：“爹。”
毛貽昌鼻子裏嗯了一聲。
“大哥……大哥——”年幼的弟妹歡叫著從裏麵鑽了出來。
“澤覃，澤建！”毛澤東一手一個，一把將兩個年幼的弟妹掄了起來，在空中悠了一個圈。
“大哥？”房門外，擔著一擔水進門的澤民愣了一下，放下擔子就衝了上來，“大哥！”
毛澤東放下澤覃，一把摟住了澤民。
四兄妹歡聲笑語，鬧成了一團。
望著自己的兒女們，文七妹搓著雙手，喃喃地：“回來了，嘿嘿，回來了……”
連毛貽昌的臉上，都閃過了一絲笑意……
毛家院子裏，毛貽昌一身半舊的長袍馬褂，正在端正自己的瓜皮小帽；澤建一身新花衣、紮著紅頭繩，蹦過來跳過去；毛澤東站在凳子上，正在澤覃澤建的指揮下貼著自己剛剛寫好的對聯。
端著菜從廚房裏麵走出，文七妹笑融融地望著家人，快步把菜端進了廂房。
抓著澤建的小手，毛澤東用香點燃了掛了樹上的一段鞭炮，紙屑紛飛中，澤覃澤建歡叫著捂住了耳朵……
高高舉起點燃的幾柱香，毛貽昌表情嚴肅，向堂屋正中牆上的祖宗牌位長揖行禮。文七妹與四個兒女穿得整整齊齊，站立在一旁。
正經八板地拜過祖先，毛貽昌一撩長衫下擺，四平八穩地在椅子上端坐下來。
等他坐好了，文七妹才在他旁邊坐下。
四個新年紅包擺在案上。
拿起一個紅包，毛貽昌慢條斯理、有板有眼：“澤建。”
澤建學著大人的樣子，跪倒磕頭：“恭喜發財，紅包拿來。”接過紅包，“謝謝爹。”
“澤覃。”
澤覃跪倒磕頭：“大吉大利，財源廣進。”接過紅包，“謝謝爹。”
“澤民。”
澤民磕頭：“五穀豐登，家業興旺。”接過紅包，“謝謝爹。”
毛貽昌的目光最後移到了毛澤東臉上，等著他。
毛澤東上前，跪倒，磕頭：“祝爹、娘身體健康，平安康泰。”
毛貽昌這才把紅包遞了過來，毛澤東接過：“謝謝爹，謝謝娘。”
文七妹忙不迭地：“哎。好了好了，起來吧起來吧。”
一家人進了廂房，豐盛的農家年夜飯擺滿了一桌，父子五人圍坐桌前，隻有文七妹還戴著圍裙，忙碌地上著菜。
毛澤東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布包：“爹，我從省城也帶了幾件禮物回來——沒花多少錢，都是些簡單東西。”
一包麻糖擺在澤覃、澤建麵前，毛澤東：“澤覃、澤建，這個是九如齋的麻糖，省城最有名的，又香又甜，我帶了半斤給你們嚐嚐。”
澤覃、澤建：“謝謝大哥。”
毛澤東又取出一本字帖和一疊描紅紙：“澤民，你在家裏，整天忙農活，認得那幾個字我都怕你忘了，這是給你的，有空多練練，以後考學校，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