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根特。”
“不認識。”
“你身邊的年輕人認識他,我想,他是雪峰下的驪珠,我聽根特提起過這個名字。是吧,年輕人。”
驪珠點點頭。白發高個兒向前一步,皮麵具湊近了,那雙眯成一條縫兒的眼睛裏閃著光芒,“你是個夜霊?”
“你才是。”驪珠皺起眉頭懟回去,但他馬上意識到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問,隻是覺得很詫異,他看著那雙依然帶著問詢的眼睛,捋起褲腿,那裏的傷口已經再次結痂。
麵具裏的眯縫眼盯著那裏看了,直起腰來,語調平穩地說:“你很特別。那是怎麼回事?”
他或許明白時間在傷口上留下的記憶,驪珠說:“是遨遊族的藥。”
皮麵具靜靜地看著他,搖搖頭,退了回去。
埃爾文艱難地向上舉起自己的上身,博羅過去幫他,被他製止,“我還撐得住。”
冰原人抵抗寒冷的個性在血裏和骨子裏,在榮譽和生命裏。
“能告訴我根特最後跟你說過什麼嗎?我們在玉門匆匆見了一麵,他趕到那兒恐怕是想告訴我什麼,可他沒說。他會覺得麵對敵人的時候不應該給我增添煩惱。是因為我的女兒,年輕人,對嗎?”
“是。他托我找到她。”
“她怎麼了?”埃爾文的臉緊繃起來。
“她離開了雪峰下,我會找到她。”
埃爾文的臉放鬆下來,熱切地露出微笑,“這可是一副重擔。當你接受的委托是關於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時候,你的生命就牢固地與之相連。就像根特,是我把孩子托付給了他,他做得很好,直到最後一刻,我能猜得出根特托付你什麼。瞧,聰明的根特,他把棘手的活兒交給了你,我的朋友。那是副擔子。”
說著,他的臉漸漸地因痛苦的回憶而黯淡下來,“你很好,年輕的驪珠,我沒那個資格,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由我來張口告訴她。我把孩子交給根特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我會回去找他們,可我卻忘記了。
我在無人區遊蕩的時候沒想起來,到雪野巡遊的時候沒想起來,我試著用古老的方法召喚我的靈魂,那方法還給了我一些記憶,我想起來了,卻讓我更加瘋狂,我在風裏呼喚我的妻子,可我不知道她們是不是還活著。直到不久前根特和雀耳找到我,我跟著根特,就像在夢裏跟著一個陌生的木匠去了雪峰下,然後像在噩夢中醒來……
我認得這張木匠的臉,他是我的侍從;我認得蒂媞的紅發,她耳環上的火眼曾讓我陷入死亡的恐懼;我也認得費爾德曼的臉,躲避那張臉我曾用掉了我最好的青春時光——哦,我無須再躲了,而我最先想起的就是那段時光。
我的家,我的妻子,我的女兒……
根特一直和艾瑪在一起,我為之痛苦,也高興,一個瘋子不配做她的父親,根特很好。我想見到她,那一刻是我唯一的機會,可她那時候已經跟著你的朋友一起離開了那個寒風開始肆虐的鎮子,她應該離開,不是為了躲開我。我一直在記憶裏找尋我的女兒,可她們就像為了躲避我而生,我離開雪峰下的時候還想著我能夠見到艾瑪,一定能。”
埃爾文苦笑起來,“這也許是我的宿命,是無關神明對我的懲罰。”
高大的冰原行者努力撐起自己的胸膛,“是的,年輕的驪珠,我丟失了我的一切,甚至我的劍,抓不住躲避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女兒。但我還是找回了一部分記憶,我要像根特一樣信任你,我要把它交給你。”
驪珠卻轉頭看著皮麵具,“為什麼不把他送進五月堡,找藥師給他療傷?”
埃爾文替他回答,“他對冷煉寒光無能為力——藥師來過了,如果沒有他,我等不到根特和你的消息,我也堅持不到這一刻。”
皮麵具披上厚厚的皮氅,戴上兜帽拉緊,招呼博羅,示意一起出去等著。
博羅還沒從驪珠那裏得到示意,愣愣地杵在那兒。
埃爾文虛弱地擺手,“你也聽聽吧,芬奇,這已經不應該再是個秘密。”
是芬奇,驪珠沒為那人的身份感到驚奇,那副麵具擋在他們之間。
也沒時間考慮芬奇的事,他已經走進了埃爾文的故事,他要在一連串的喘息和自言自語的述說當中抓住那些關鍵的隻言片語,他憑此找到了故事的主線,那塊金綠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