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珠和博羅坐在樹林邊緣,看著河水,博羅嚼著草根,那一點兒也不解餓。驪珠讓阿圭弋帶走了自己的劍和鐵矛,這幾天那東西總能招來各色的目光,他需要謹慎行事,修士是這麼叮囑的。
五月堡,孤鬆塔樓,也許算個去處,可我不屬於他們,我要選擇自己的路,我有命,也有運,很多人幫助過我。
我也不能一走了之,這麼走下去走不了多遠。
他躺下,溫習了好多遍雀耳的話,在心裏默默地練習鐵木教給的招式,可每當想起鐵甲武士的巨錘和鐵木殺死執戟士兵的場景,內心都不禁歎息。
我還差得遠。多一把兵刃在手並不能增長安全感,相反,在這樣的世道之下,謹慎是最重要的。
他又坐起來,博羅的繩子再次派上用場,他用拆開的麻線一層一層地纏著自己的弓,讓它看起來又舊又醜陋。
它的春角和犀牛腳筋對一個流浪的少年沒什麼用,一把麻繩弓才和他相配,也沒人在乎。
他把重箭插進土裏再拔出來,多做幾次,除了箭翎還照舊挺拔,它們也不像真正的羽箭了。
博羅好奇地看著他,沒提問題。
兩個小孩兒腦袋?哈哈。
驪珠的心情好起來,也許是因為擔子輕了。謝謝你阿圭弋,你不需要族姓,這個名字就很響亮。但願你一切順利!
博羅不知道他笑嘻嘻地在想什麼,兩個人對視一眼,博羅也笑了。難得的輕鬆總是在曆經艱難之後才能獲得。
驪珠再次躺下的時候心裏很安靜,看著天空漸漸變紅、變黑,看著星幔排滿天空,想著阿圭弋和西蒙斯合乘一騎的背影,他們很快就會到達斷層,坐著大吊盤下到底下,不耽誤時間的話,現在已經走過了四分之一的路。
夜晚的露營不會舒服,但沒人會難為一個生病的修士和一個伶牙俐齒的從人,那匹馬也確實太瘦了,沒人會打那匹馬的主意。
他們明天會趕到半路,後天就能看見五月堡的城牆,比坐船還要快。
為什麼河工不願意跑船?那裏也有戰事?不會,人們總是把最壞的打算預想出來,給自己一個停下腳步的理由,不是嗎?
明天我要到遨遊族的維特薩去一趟,我也需要知道如何醫治夜霊創傷。
我不怕,還有博羅呢。西蒙斯、鐵木,還有艾瑞克和諾伊,太多人需要那個方法。斯金納不像說謊,他總是本著自己的目的去做一件事吧。
博羅的呼嚕響起,艾瑞諾爾一直沒離開腳邊,驪珠把弓背墊在頭底下,想起小馬,他拔出小刀,把晶石扳指塞進靴子的邊鞘,然後摳起一塊膠泥用力地懟進去,用刀柄壓實,插回小刀。他把艾瑞諾爾招呼過來,黑狗臥在他和博羅中間,緊挨著他。
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
維特薩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亂糟糟,篷車和尖頂帳篷拉開距離的話就是一個小鎮。
他們還有一條船,舷上雕刻著上百條長蛇的破船。他們安頓下才不久,有些草皮還沒被踐踏,篝火的灰底子還很淺。
女孩子和小孩兒對他很感興趣,讓驪珠發窘,他權當那些好奇是送給大個子博羅的。
年長的人不正眼看過來,讓他稍微輕鬆些。
斯金納是年輕人的一個小頭目,身邊總有幾個人跟著。
斯金納給他介紹給智者八七,數字名的巫師是個上年紀的女人,那雙灰眼睛渾濁得像她的指甲。
“把帶子和繩子都解開,小夥子,瞧病不能隻瞧你的眼。那裏麵什麼也沒有,我需要光給我的訊息。”八七說著,把案板上的雜物推向一邊,“你得躺下,最好脫光。不用在一個老女人和一頭牛的目光裏感到害羞,有比害羞更重要的,那是你的命。”
博羅抱著肘,禿頭把帳篷的頂子支起一個窩。
驪珠不情願地解開袖子,捋起褲腿。
智者八七馬上被傷痕吸引到。他躺了下去。
“怪啊,傷口,三道爪子,而這是一口利齒,你被那東西傷了兩次?是那條狗?不對,我都能看見大貓的牙了。奇怪的是它們沒能傷得了你,我見過夜霊的牙能製造出什麼樣的傷口,卻無法看見到底是什麼牙,因為它們會在三天內腐爛見骨,留不下什麼,傷口不會結痂,別的地方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