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僅要看著,”唐一琳平靜地回望著他,“如果這裏有攝像機,我還想錄下來天天欣賞。”
欣賞一下陸公子的絕情絕義,欣賞一下陸遠菱臨死前的絕望心寒。
也不枉,她一個人在地獄的邊緣苦苦掙紮。
陸錦航握槍的手微微收緊,黑眸一瞬不眨地瞧著她,視線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從唐一琳抬頭可見的地方蓋下來,語調有些無奈和沙啞,“言言,我知道你對我不放心,你大可以留霍無舟在這裏看著,不必非要……”
唐一琳麵無表情打斷他,“你拖延時間的手段可以高明一點嗎?”
陸錦航怔了怔,麵色晦暗,“你覺得我是在拖延時間?”
唐一琳沒再說話了。
陸錦航實在不想在她眼皮底下發出可能會刺激到她的聲響。
於是側了下頭,對保鏢伸出手,沉聲吩咐:“消音器。”
陸遠菱看到對麵的男人眼皮也不抬一下、有條不紊地組裝著槍管的模樣,一種深深的顫栗從心底泛上來,可她還是隱約覺得陸錦航並不會真的對她怎麼樣,僵硬地出聲叫他:“錦航……”
男人沉默。
下一秒,黑洞洞地槍口指上了她的眉心。
陸遠菱的心髒猛地縮緊,不可置信道:“你要殺了我?!你要為了她肚子裏一個還沒成型的孩子殺了我?!陸錦航,你在想什麼!爸爸和爺爺不會放過你的,你知不知道!”
男人的表情很冷漠,薄唇翕動,“我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
隻是現在,唐一琳才是他真正要討好和挽回的女人,其他的事情——
陸錦航沒空去想。
隻要能讓她高興,能讓她有萬分之一的心軟,能讓她不那麼堅決地離開他,他就願意去做。
陸遠菱像是徹底被人抽去了靈魂,往後一退,跌坐在地上。
槍口隨著她跌坐的動作下調,仍舊指在她頭上。
男人的臉色決絕而沉鶩,線條的起承轉合之間,透著旁人未曾見過的肅殺之氣,一雙眼,深得可怕。
唐一琳就在他身旁不遠處打量著這一幕,視線落在他低垂在褲線一側的左手上,褐瞳裏死寂如深潭的眼波忽然微不可覺地晃動了下。
男人一寸寸扣動扳機。
忽然,陸遠菱失了智般地笑開,邊流眼淚邊笑,“你可真狠……”
“我才對墨嵐說過‘心狠手辣是我們陸家骨子裏帶出來的’,你就讓我徹底見識了一回。”她深呼吸,緩緩吐出字眼,“陸錦航,我們全家加起來都不敵一個人心狠……”
“閉嘴。”男人冰冷的字音從她頭頂落下,隱忍著,洶湧著,“別再說了。”
“我還有最後一句話。”
陸遠菱抬眸直視著他與自己格外相似的、卻比自己年輕許多、也凜然許多的鳳眸,語氣裏纏繞著淺淺的眷戀和溫柔,“錦航,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錦航眉心一蹙。
唐一琳低頭輕笑,手指搭在霍無舟扶著她的手背上,轉過了身。
這一幕,終於,要來了嗎。
“你可以現在動手殺了我。”陸遠菱在他的注視下攤開手臂,目光冷清決絕,“否則,我敢保證,你聽完我的最後一句話,會再也下不去手。”
陸錦航仿佛感知到了什麼,磐石般的身軀沒有動彈,隻是略微揚起眼角,用餘光看向一旁置身事外的女人。
唐一琳甚至沒看他,也沒出言催促,把選擇的餘地完全交給了他。
陸錦航目光一收,重新望向陸遠菱,唇角用力扯了下,語氣冷漠刺骨,“那你就什麼都別說了,我不關心。”
說著,手指收緊,扣下扳機——
陸遠菱沒想到這招激將法對他毫無用處,慌忙在他開槍的前一秒大喊道:“你難道要殺了你的親生母親嗎?!”
一語震驚四座。
海風吹動著男人額頭上的烏黑濃密的頭發,也吹著他沾滿血汙的襯衫。
從唐一琳的角度看上去,他的身形佇立在夜風中,石化。
原本沒有情緒的臉上驀地浮現出驚愕,隨而化為濃烈的嗤笑和不屑。
但,他這一槍到底還是沒開下去。
“陸遠菱。”男人緩慢將槍口逼近了幾厘米,揪住了她的領子,沉沉開腔,話音不驚不怒,卻滲出令人膽寒的冷冽鋒芒,“求饒不是這樣求的,你想拿這句話來侮辱我的智商,也要問問九泉之下的媽媽同不同意。”
若非霍無舟早已被告知過什麼,此刻定然也會像周圍的木頭人一樣震驚。
倒是唐一琳抬眉瞧了他片刻,先是有些疑惑,而後又一副想通什麼的表情,釋然。
她才想起來,霍無舟來時便告訴她,她已經入了江家族譜。
這就足以說明,他是奉她父母之命前來尋她的。
怪不得他聽到這個消息不會感到驚訝——怕是在來之前,爸爸就已經將真相和盤托出了。
陸遠菱閉了下眼睛,道:“我可以用任何東西來發誓,我說的是真的。”
陸錦航還是分毫不憐香惜玉地扯著她的衣襟,大掌越攥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