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很久。
似乎是在消化，那個男人的冷漠和怒火。
因為在她的設想中，不該是這樣的。
陸錦航抬腿掃來，墨嵐十分機敏地避過了他淩厲的進攻，眸光寒得結冰，“你還敢回來？”
陸錦航卻沒理會他，而是一回身就握住了女人的肩膀。
這下離得近了，唐一琳徹底看清了他的表情。
飛揚的長眉帶著凜凜之勢，一雙黑眸中狂瀾猛地拍碎在崖岸上，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
那是清晰的殺意。
他想殺了她。
這念頭來得那麼荒謬，唐一琳突然就笑出聲了。
低眉輕睨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力氣大得能把她的肩胛骨捏碎。
這手掌，伸過來時，原本想掐住的，其實是她的脖子吧？
“為什麼不躲！”陸錦航的每個字都帶著山崩地裂的沉重，“唐一琳，你就任他靠你這麼近？！你現在是我孩子的母親，你知不知道！”
唐一琳被他吼得愣了兩秒，平靜道：“我說過，我腿軟，走不動。”
更別說躲了。
“腿軟走不動？！”他扯了下唇，弧度鋒利，幾乎是蔑笑，“你剛才敢開槍殺人的膽量呢？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能一槍爆了別人的頭，對墨嵐就下不去手了是嗎？”
“一槍爆頭”這四個字猛地插進唐一琳的心房，疼得她心髒痙攣。
她微微歪頭，看了眼那邊已經涼透的屍體，麵色灰敗下來。
墨嵐就在不遠處，本來還想上前，聽到這句腳步驀地頓住，目光變得複雜，嘲諷。
嗬。
——眼睛也不眨一下地一槍爆頭。
她怎麼會是眼睛也不眨地一槍爆了顧況的頭？
就連無情如墨嵐，見到這具屍體時都失控得恨不得一把掐死唐一琳。
更何況是她自己。
言言那麼心重的人，怕不是已經在心裏把自己來來回回殺死過十幾二十回了。
陸錦航，如果你知道你現在在消耗什麼。
如果你知道，還會這麼肆無忌憚嗎？
沒關係，你總有機會見識什麼叫“追悔莫及”。
陸錦航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生什麼氣，究竟為什麼會如此生氣——氣到，他幾乎沒辦法壓抑那蹭蹭往上冒的滔天怒火。
尤其是他剛才看到墨嵐要吻她，她卻呆呆的像個木偶的樣子。
他方才一出門便把莊宴清交給了厲東庭，讓軍醫先給她止血再送去醫院，自己不顧滿身傷勢、不顧危機重重，又這麼衝進了地牢裏。
因為他放不下她。
還是該死的放不下她。
他對房頂坍塌之前她那個無喜無悲、無靜無怒的、死寂般的表情耿耿於懷。
說不清理由，他隻是想回來問她一句，為什麼要開槍。
他隻是覺得，若不回來問這麼一句，他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可是，當他費盡千辛萬苦衝出重圍到了這裏，看到的是什麼？
毫不誇張，陸錦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要炸開了。
他驀地想起那人在追殺他和莊宴清的時候便提過，讓唐一琳趕緊回到墨嵐身邊去。
所以她這些前後矛盾顛三倒四口不對心的行為舉止，都是在為墨嵐遮掩嗎？
“唐一琳。”男人的五官裏透出沉鶩的戾氣，傷人刺骨，他提高了聲音，怒道：“我在問你話！舍不得傷他是嗎？”
“不是。”女人的薄唇裏淡淡溢出這兩個字，低頭瞧著遠處的槍，“槍在那邊，夠不著。”
陸錦航被她敷衍了事的態度激起更大的不悅，“那你的手呢！方才扇宴清巴掌不是扇得很起勁嗎？！”
唐一琳沒說話。
而是，抬起了右手。
舉在他麵前。
輕輕嫋嫋地莞爾笑了，“手，在啊。”
一把刀鋒貫穿手掌。
陸錦航整個人都愣住了。
黑眸裏，隱隱有皸裂的痕跡。
“可是，這手已經沒知覺了。”唐一琳波瀾不驚地出聲敘述，“左手，也打了他幾個巴掌，後來打不上去了，累了。”
陸錦航覺得那把刀不是紮在她的手上，而是紮在他的眼底，心上。
他倏爾擒住她的手腕，不敢用力，又不敢鬆開，咬牙喝問道：“這是怎麼弄的？”
鳳眸裏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想起什麼，目光更加幽深，“你剛才躲躲藏藏的，就是在藏這個？”
方才她追上他和莊宴清的時候，一直把右手背在身後。
但他那時，問也沒問一句。
唐一琳不甚在意地想抽回手，卻被男人握得更緊，她還是那個沒有情緒的模樣，略略垂著眼簾，“和喬治打了一架，不小心。”
“唐一琳！”陸錦航簡直被她氣得說不出話，又心疼又惱怒，“你受傷了不知道告訴我嗎？你嘴巴長著就是吃飯用的？”
“我說了。”女人眉目溫涼靜斂，笑意蒼蒼，“你不信啊。”
他的呼吸一窒。
“言言——”
“有點疼。”女人淡淡抬眸望著他，“我膽子小，一直不敢把刀子拔出來，那時候也沒時間，索性就這麼插著吧。畢竟手掌上沒有什麼動脈，暫時死不了人，久了也不過就是關節壞死。可我要是再晚到幾秒，死得可能就不是我這一隻手了。”
好似有什麼撕扯著男人的五髒六腑，他俊朗無儔的五官幾乎被那爆裂的情緒撐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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