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裏,對峙的氣氛分毫沒有減弱。
唐一琳自從問過那句“你信她說的”之後,就再沒開過口。
外麵依舊是山崩地裂炮火連天,這裏,卻自成一方安靜的天地。
或許是男人的表情語氣都太過平緩沉穩,才讓地牢裏的氣氛顯得如此安靜,他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絞在唐一琳臉上,問:“你聽得到外麵的聲音,也應該知道外麵是什麼情形。言言,你告訴我,你是怎麼進來的?”
也說不上是多麼尖銳鋒利的語氣,卻讓唐一琳覺得心上有一道小小的裂口,“撲哧”一聲就被劃開了。
可她還是在笑,“長了腿走進來的。”
陸錦航很清楚,所有人都很清楚,這個地牢隻有東西南北四個方向。
除了北麵,其他三麵都被厲東庭的人控製著,如果唐一琳是從三個方向裏的任何一邊進入交戰區的,厲東庭的人不會視而不見,就這麼放她進來。
所以,她還是從北門來的。
“錦航,我早就說過她和那些綁架犯是一夥的!”莊宴清抓著男人的衣袖,語調憤然,“唐一琳,我還是看錯你了!本以為你坐了五年牢會有所收斂,沒想到你連販賣器官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那五年真是便宜你了!等我出去一定要——”
“你出不去的。”唐一琳也不理會她的聲嘶力竭,也不理會陸錦航陡然沉暗下去的目光,低著頭,淡淡截斷她。
莊宴清驀地一震。
隻見女人步履安然地走到陸錦航麵前,低聲道:“錦航,這裏又髒又亂,空氣裏味道又難聞,我們走吧。”說完,還用另一隻手揉了揉鼻尖,“肚子裏的寶寶也覺得不舒服。”
莊宴清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幾乎不能相信唐一琳在這種時候還說得出這種話!
她謎團重重的身世還沒做一個交代!
甚至連解釋一句都懶得!
就這樣簡簡單單伸出手到男人麵前,要他帶她離開!
她憑什麼覺得陸錦航會無條件的相信她?
她憑什麼覺得陸錦航會在鐵證如山的情況下還包庇她?
她是瘋了嗎?
莊宴清不禁抬頭看向陸錦航,期待他能給出一點不一樣的反應。
然而,男人的俊臉緊繃,所有情緒都藏在一雙不動聲色的黑眸裏,很深很深地看了唐一琳片刻。
沒人知道他在這片刻裏想了什麼,隻看到他喉結一滾,沉聲道:“好,先出去。”
莊宴清不可思議地捶了男人的胸膛一下,“陸錦航,她是殺人凶手啊!她和那些犯罪分子是一夥的!你還要帶她出去?!”
原來不是唐一琳瘋了。
而是陸錦航瘋了。
他腦子裏還有沒有黑白有沒有對錯有沒有正邪之分?!
他為什麼不問她,他為什麼不去詢問真相?!
唐一琳明明已經沒得狡辯了,陸錦航卻自己放棄了質問。
為什麼。
唐一琳與男人對視兩秒,目光落在莊宴清匪夷所思的臉上,心裏說不出的煩躁,“我和我男人之間的事,沒你逼逼叨叨的份,自己把嘴閉上,省的我找人幫你縫。”
莊宴清在她冷漠的眼神裏,猛然想起周圍牢房中關押的那些人。
被摘除器官,割掉舌頭……
這個女人,唐一琳,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她忍不住開始顫抖,身體卻被男人微不可察地抱緊,一種令人安心的男子氣概從他堅毅的輪廓發散開,滲進莊宴清的身體發膚。好像在用行動告訴她:別怕。
不過他的眼睛卻還是盯著唐一琳,沉沉地盯著,“言言,宴清現在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紊亂,別再說這種話嚇唬她。”
他抱緊她的動作,唐一琳也看到了。
雖然隻是微小的幅度,卻很難從眼底忽視。
再加上他極其冷肅的、算不上警告的警告。
聽起來還真是讓人心裏發寒。
陸錦航抱著莊宴清,大步越過唐一琳,“走,我們出去。”
唐一琳回過神,追了上去。
她剛走到門口,男人便已經帶著莊宴清過了坍塌的走廊。
整個過程裏,他都小心翼翼地護著懷裏的女人,怕她被鋼筋或者滾落的石塊傷著,不停變換著抱她的姿勢。
莊宴清第一次離他這麼近,心髒“砰砰”地亂跳,一抬眼無意間看到陸錦航的肩膀,驚呼道:“錦航,你受傷了?”
他肩膀處的衣衫正在逐漸被血色染透,倨傲的下巴繃著,削薄的唇線也抿得很緊。
從莊宴清的角度看不到他臉上隱忍的表情,但唐一琳卻看得一清二楚。
不禁呆呆看向他的肩膀,指節一縮,“陸錦航,你的肩膀……”
“無礙。”男人言簡意賅地給了兩個字。
卻不是對她。
而是對莊宴清。
“你把我放下來吧,錦航。”莊宴清根本不敢在他懷裏動彈,生怕給他的胳膊造成更大的壓力,“你的肩膀在流血,越流越多了!你先放我下來!”
“無礙。”他還是這兩個字,嗓音一貫的低沉沙啞,無波無瀾,“你的腿傷了,刀口還沒有處理,不能自己行走。”
說話間二人越走越遠,唐一琳剛要過去,忽然腹間一痛,她趕緊伸手扶住了鐵門的門框。
再一抬頭,男人已經走到了走廊對麵,正回頭皺眉望著她,眼神不知何時褪去了曾經的炙熱,隻餘一片斷壁殘垣,火星和灰燼在黑暗中飄搖,最終落進那深深的無底洞裏,“怎麼了,跟不上來?”
唐一琳想說沒事,可肚子實在疼得厲害,她不敢拿孩子開玩笑,隻能點頭,朝他無力地伸手,“錦航,我……”
說完這話,見莊宴清正諷刺無比地冷笑著,“你還要裝?看不見錦航的肩膀受傷了嗎?怎麼著,你手腿有腳的還要他抱你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