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不吭聲。
“好,既然你說不出來,”男人冷聲開口,“那麼我問,你來回答。”
唐一琳心裏一緊。
聽到他繃緊了的嗓音,“莊忠澤的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唐一琳在他那沉甸甸的目光裏,艱難點頭,“有。”
男人緘默片刻,整個房間裏死寂一片。
他又以同樣冷寂的語調啟齒,一句話,連抑揚頓挫都無,“真的是你黑了他的電腦?”
“是。”
話音一落,麵前書桌上落了灰塵的筆筒、電話、統統被男人揮手掃落。
巨大的聲響令唐一琳忍不住縮緊了自己,往後退了兩步。
男人起身,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垃圾桶,忍著眉間跳動的暴戾之色,回眸狠狠盯著她的臉,視線鋒利得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了,“為什麼?”
電流躥過她的神經,掀起一大片劇烈的痛。
唐一琳隻能活活忍著,麵上盡量維係著平靜,“不為什麼,他要和我們公司競爭,所以我就——”
“唐一琳。”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姿驀地籠罩在她頭頂,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冷笑,“我要聽的是實話!少拿這種幼兒園水平的謊言來敷衍了事!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這麼在意,非要黑了他的電腦不可?你知不知道那是犯罪!”
唐一琳能感覺到從他偉岸的身體裏透出的那股濃烈的陰鷙。
被她挑起的怒火深處,是種無邊無際的冷和失望。
她叫他失望了。
他那麼相信她,哪怕是在她們婚姻出現危機,哪怕知道她背叛了他,卻仍在她卷入官司的第一時間不由分說地請了那些金牌大狀來維護她的清譽。
而她卻輕飄飄地給了他一個字的回答——是。
是她黑了莊忠澤的電腦。
那病毒是她一手所造,她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唐一琳垂著頭,不敢直視他過於淩厲的目光,“我沒有把他們公司的機密暴露給其他人知道,我隻是從他電腦裏刪了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而已。是有人在我黑了他的防禦係統之後趁虛而入,把莊氏給……”
“唐一琳,在我麵前說謊,最好把裏裏外外邊邊角角都想明白,否則很難圓上。”男人麵無表情地望著她,黑眸裏沒有溫度。
她臉色一白,“你不信?你真的以為那是我做的?”
他一勾唇,笑得無比諷刺,“我信不信,你不知道嗎?”
唐一琳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是的,他信。
他甚至敢於推翻所有確鑿的證據也要保她無罪開釋。
他一直都是這個世界上最信她的人。
是她,叫他太失望了。
“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值得你這麼大動幹戈去刪?”他薄唇畔的弧度很淺,卻一路冷到人心裏去,“所以你在法庭上認罪也是因為這件事有你的份?”
“不是。”唐一琳矢口否認,臉色白得像紙,還是努力維持著言語中的條理分明,“那份文件和你沒有關係,而且牽扯到別人的隱私,所以我並不打算告訴你。至於我認罪,是因為……”
她把頭埋得很深,每個字音的顫抖都來自靈魂深處,“莊忠澤的死,我到底難辭其咎。”
陸錦航終於放開了她。
往後退了一步,靠在大班台上,不著痕跡地深呼吸,氣息卻都堵在喉嚨裏,無法下沉。
他掏出一支煙,隔著青白色的煙霧打量著她的臉,“莊忠澤的死,嗬,你當年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唐一琳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咬著唇,“沒了。”
陸錦航轉過身,冷漠地望著窗外,吸了口煙,“莊忠澤是怎麼死的?”
“心髒病發。”唐一琳如實道,“就是媒體報道的那樣,當時他被關在郊外的別墅裏,切斷了與外界一切聯係,身邊也沒有藥。本來他身體就不好,公司的破產的事對他打擊很大,所以病來的突然,也沒聯係上醫院,就……病死了。”
“這也和你有關係了?”
唐一琳輕聲道:“是我把他關起來的。”
這一次,陸錦航倒是沒再表現出什麼太大的震驚了。
陸遠菱手裏的證據他看過,要震驚,那時已經震驚完了。
光碟裏,所有的證據一應俱全,包括那處房產的歸屬、鄰居家的監控。
能辨認出來,莊忠澤死前,確實就是被唐一琳帶到別墅裏的。
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屈從了陸遠菱的命令。
因為那張光碟太有說服力,就算他想為她開脫,也做不到。
不過,那和她親口承認莊忠澤就是她害死的,是兩種感覺。
男人低低地笑了下,掐滅了半截煙。
唐一琳怔然看著他的背影,不確定道:“你笑什麼?”
這笑聲讓她心都涼了。
陸錦航轉過頭來,寡淡清俊的眉眼間什麼情緒都沒有,就這麼像初次見麵,根本不認識她一般,看著她,“我笑,我這一生清清白白,身邊卻竟是些雞鳴狗盜之徒。我所信的背棄我,我所愛的離開我,我所傾盡一切保護的,居然自己把自己逼進窮途末路。”
“唐一琳,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女人在他視線的盡頭忍不住的哆嗦起來,“錦航……”
“我多希望這些都跟你沒關係。”陸錦航看著她,笑得嘲弄至極,卻不知究竟是在笑誰,“可是事到如今,我竟然還想不分青紅皂白地護你到底,你說,我究竟要拿你怎麼辦。”
他最後一句話驀地把唐一琳眼中的淚震碎,一滴一滴地順著她線條削瘦的臉頰流淌下來。
陸錦航是何等淵渟嶽峙、清風峻節的人物,她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