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戰爭,嗬嗬,我可不這麼認為。要不是這幾個女人在身後幫著你,你能走到今天。張燁翰,我告訴你,我才不屑把你當成對手,在我眼裏,你不過就是靠著女人吃飯的小白臉。今天,我就要廢了你身邊的女人,看你以後還怎麼神氣。”拓拔野不屑地哼了一聲,身子一側,右手再次拉弓,又是一箭射出,直直地射進了李漪瀾的大腿處。
李漪瀾卻是咬著牙,一聲也不吭,恨恨地望著拓拔野,忽而間狂妄一笑:“哼哼,要女人幫他,那也要女人心甘情願才是。你呢,你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站在你身邊的那個,還是被你的手下糟蹋了無數遍的女人。每天晚上摟著她,你就不覺得髒麼?”
一旁的千覓卻是麵色煞白,拉了弓箭,毫不客氣地朝著李漪瀾的右肩一箭射了過去。李漪瀾卻是放聲狂笑:“我告訴你們,這個狗皇帝鐵石心腸,你以為抓了我們就能威脅到他麼?你們錯了,拓拔野,今天就算我死了,你們北魏的數萬子民也會因為你今天的頑抗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燁翰緊緊地握著拳頭,微微地閉了閉眼,悶不做聲地看著李漪瀾。這個前朝的亡國公主,潑天富貴,即使麵對著這樣危險的一刻,也保持著她固有的驕傲。
這一年多的時間,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聰慧如她,怎麼會看不清他的心了。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倨傲的少年公主,卻對自己用了心。這一生,自己辜負的女人終究是太多太多了。
“張燁翰,想要他們活命的話,當著我的麵自裁。否則的話,下一個人,我可不是玩玩了。”拓拔野目光森寒地看向了若爽,拉緊了弓箭,遙遙地對準了她的心口,氣氛一下子緊張到了極點。
“住手。”燁翰臉上滿是涔涔的冷汗,一臉揪痛地看著拓拔野,咬了咬牙,“我答應你,隻要你放了他們,我馬上自刎在你麵前。”
“燁翰,你不要聽他的,他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你不要管我們,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不可以因為我們而放棄這一切,國不可一日無君,大梁的百姓還需要你。就像淑妃妹妹說的,我們是心甘情願為你而死的。”若爽吸了口氣,淚眼濛濛地看著燁翰。
“就算我得到了天下,沒有你陪在我身邊,又有什麼意義。是,我是一國之君,但是同時,我也是你的丈夫。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我還做什麼皇帝。你已經為我犧牲太多太多了,這一次,就讓你相公也為你犧牲一次。”一麵說著,燁翰衣袍一擺,銀色的鎧甲閃閃發亮,燁翰手中的金槍淩天一舉,目光咄咄地看著拓拔野,“好歹你也是北魏的君主,希望你說話算話。不然的話,我一定會讓你們北魏人從此絕跡人間。”
“不要,皇上。”身後的一眾將士齊聲跪拜,出言相阻。“朕心意已決,你們聽著,朕死了之後,由皇後輔佐太子登基,垂詢朝政。傅雲,吳中,上官涼三位將軍為顧命大臣,一直到新皇長大成人。”燁翰閉了閉眼,鄭重其事地說道,語氣中有一股不可違拗的威嚴,“這是聖旨,任何人不得違抗。”
“不要,燁翰,不要,不可以,如果你也死了,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你說過的,這一生一世我們再也不會分開的,天子一諾千金,你不可以食言的。如果你這麼做,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小爽痛心地搖了搖頭,聲音哽咽而淒涼。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時間,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靜止。她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就是遇見了他。在這聲色流轉的時光裏,這個經天緯地,羽扇綸巾的男子給了她一場盛大奢靡的愛戀。
金槍耀眼,大殿裏,偉岸絕倫的少年帝王龍翔雲天,遙遙地將長槍對著自己的心窩刺了下去,伴隨著小爽心碎的呼喚。
拓拔野唇角上揚,一臉的得意,即便是敗,他也要敗得風風光光,即便是輸,他也要輸得轟轟烈烈。下一刻,拓拔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南風屏已經掙脫了繩索,不顧身側亂箭的危險,身子一擺,一掌劈開,將燁翰手中的長槍劈飛了出去,跟著雙掌往前一搖,一股強勁的掌力朝著拓拔野壓了過來,烏白色的光華漫天散射,拓拔野身側的幾名將士抵擋不住這股強勁的內力,紛紛仰倒在地。烏白色的光芒裹著一把淩厲的飛刃向著拓拔野射了過來。
拓拔野麵色一慌,慌亂地拉開了手中的弓箭,朝著燁翰射了過來,一麵抓過一旁的千覓往前一擋,飛刃直直地穿過千覓的胸膛。
南風屏整個人雙臂張開,反手一揚,推開了燁翰,擋在了燁翰的跟前,兩支箭羽齊齊射進了她的心口,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拓拔野一箭不成,連著又是一箭,便要向著燁翰再次射過來。上官涼隨手將手中的長劍往前一射,直直地捅進了拓拔野的胸口,拓拔野身子一歪,手中的箭羽歪了方向,斜斜地朝著李漪瀾射了過來。
李漪瀾麵上露出一絲淒迷的笑容,安詳和軟地閉上了眼睛,終於到了解脫的時刻了,所有的愛恨糾纏,所有的是非恩怨,這一刻,總算有個了斷。
箭羽之聲在她近前幾寸之地沒了聲息,一襲素色長袍的惠王卓然玉立,目光端然沉鬱,右手緊緊地握住了那淩空射來的箭羽,手掌間是汩汩的嫣紅,衣袂飄飄,輕舞飛揚,帶著一種熠熠的光彩。李漪瀾有些愕然地看著眼前這個清雋如斯,溫潤如玉的素色少年,微微地咬了咬唇。
“雲茉。”上官涼已經奔到了雲茉的跟前,解開了她的繩索,心疼不已地將她攬在了懷裏。
“師父,師父。”若爽一臉痛惜難過地看著身中數箭,氣若遊絲的南風屏,大聲地痛哭起來。南風屏張了張嘴,一麵抓著小爽的手,目光藹藹地看向一旁有些懵然的燁翰,迷離地笑了笑:“沒死,你沒死,真好。兒子,你是我兒子,你沒死,我,我就放心了。”
“母,母,母後……”燁翰跟著跪在了南風屏的跟前,一邊握住了南風屏的手,聲音有些哽咽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母後,你挺住,你挺住,太醫馬上就到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真好,真好,你還能認我這個娘親,我,我死而無憾了。看到你有今天,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你,你一定要做個好皇帝,我這一生做的錯事太多了,太多了,這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差點就讓我殺死了自己的兒子。”南風屏搖了搖頭,唇角邊不斷滲出血絲來,一麵將若爽和燁翰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手中,滿足地笑了笑,“小爽,我,我把皇上交給你了。你們一定要守望相助,恩愛信任。不要,不要像我一樣,不要再重複我和先皇的悲劇了。承天,承天,我,我來了……”南風屏喃喃地喚著承天二字,語氣越來越弱,瞳孔漸漸地沒有了焦距,握著小爽與燁翰的手軟軟地垂了下去。
大殿裏,是燁翰與小爽的痛哭之聲,小爽窩在燁翰的懷裏,不住地搖著頭。李漪瀾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奄奄一息的南風屏,悵悵地籲了口氣。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今天的南風屏,何曾不是當初的自己了。好在,自己的這一條路還可以回頭。
永雲五年秋,永雲帝置之死地而後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鏟除了北魏這個心頭大患,同年冬,汴州匪亂也取得了徹底的勝利。
永雲六年的上元節,永雲帝賜婚飛將軍傅雲與長公主,大婚當日,火樹銀花,流光溢彩。飛將軍與長公主這一對患難鴛鴦,曆經種種磨難與艱辛,終於修成正果,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永雲六年三月,淑妃因在那一場叛亂中受了驚嚇,且落下了箭傷,不幸離世。
碧雲天,芳草幽幽,明光豔豔,風和日麗。
雪峰山頂,一襲素色的雲茉清幽地立於一座石碑之前,目光恬然閑適地看著石碑上的幾個大字“玉無寒之墓”。春風拂拂,婉約佳人,亭亭玉立,灼灼其華。
“無寒,我把你遷到我們這裏來了,這樣的話,你以後就不會再是孤獨一人了。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做了你愛吃的糖醋魚,這一次,不會再燒糊了。現在,有這麼多的姐妹陪著你,你不會再嚷著你沒有女人緣了吧。”一麵說著,雲茉微微地低下頭來,輕撫著小腹,展顏一笑,“我和上官成親了,現在已經有了孩子,我們決定,這第一個孩子跟你姓。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
“玉無寒,我的人生有你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是我的幸運。謝謝,謝謝你的成全。這一杯酒,我敬你。”一旁的上官涼端起酒杯,對著石碑一灑,跟著又端了另一杯酒,一飲而盡,臉上的表情鄭重而又肅穆。
雲茉微微地笑了一下,小鳥依人一般靠在上官涼的肩頭,一邊輕撫著小腹處,嗤了一聲:“不知道是個女孩還是男孩。”
“男孩女孩都一樣,他都是我們三個人的心頭肉。”上官涼藹藹地看著雲茉,憐惜地撫了撫她的頭發,深吸了口氣,“才知道遠離了宮廷,避開了那些爾虞我詐,會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情。雲茉,有你在我身邊,比什麼都好。”
“是啊,沒有想到,我們會有一天離開那紅牆綠瓦,過著現在這樣的日子。不過,你馬上不得清閑了,我現在懷著孩子,門中很多事情都無法一一照看到,要勞你這個掌門相公暫時代勞了。”雲茉幽幽一笑。
“為娘子效命,是為夫分內之事。”上官涼輕輕地刮了刮雲茉的鼻子,將雲茉擁得更緊。
十裏樓台街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春去春來,花落花開。
“一眨眼,就是三年了,時間真快。”涼亭裏,若爽一襲杏紅衣裳,脈脈地站了欄杆邊,娓娓地望向一旁背著包袱的白衣少年,溫潤輕盈,恬然如玉,永遠都是那般雲淡風輕,氣質如蘭。
“是啊,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你終究還是名正言順的皇後。”燁澤溫潤藹藹地看著若爽,輕輕一笑,“看到你現在這麼幸福,我也安心了。我相信,皇兄以後一定會對你更好的,也希望你們兩一起共同管理好這個天下,讓天下百姓跟你們一樣幸福。”
“那你呢?你的幸福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隻有你幸福了,我和皇上才安心的。燁澤,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隻有重新展望,才會有新的未來。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遇到一個懂你,愛你的女子。”若爽澹澹看著他,纖柔一笑,一邊握了握他的手。
“但願吧。”燁澤聳了聳肩膀,一臉的舒和安詳,一麵從她的掌間把手抽了出來,“總歸會遇到的,等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一定會通知你和皇兄的。好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該走了。”言畢,燁澤已經提了包袱,瀟瀟融融地轉過身來,輕揚雅意地邁步出了涼亭,看著這水榭亭台,望著這瓊樓玉宇,那些人,那些事,像風一樣的拂過腦海,又如風一般輕輕而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若爽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望著那一抹瀟灑孑然的素色,心裏頭有種無言的酸澀之感。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曾經兩心相許的戀人終究成了歲月縫隙裏一曲輕綿而過的幽山驪歌,徒留無盡的唏噓與蒼涼。
“我相信,老四一定可以找到屬於他的幸福的。”一聲淡淡的男音落入耳際,帶著幾許悠然,燁翰長身玉立,明黃的長袍在陽光的掩映下熠熠生輝,璀璨逼人。
“政事議完了?”若爽藹藹一笑,麵上閃過一絲愁悶,“終歸是我們對不起他,他若此生孤獨一人的話,我們一定會心有不安的。”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感情的事情,誰能控製得了。就像你和我,曾經針鋒相對,到頭來卻可以廝守終生,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安排好了。放心吧,老四一定不會孤老終身的。”燁翰笑得有些灑脫,一邊將若爽攬進了懷裏,籲了口氣,“現在整個大梁宮,終於隻剩下你和我了。我的諾言,實現了。三千佳麗,都不及你的一顰一笑。”
“如今你為我解散後宮,恐怕朝臣又要對臣妾有所非議了,這史書上,臣妾指定成了一個悍婦。”若爽綿綿一笑,一臉安心地靠在燁翰的懷裏,輕輕地環住他的脖頸。
“我的家事,任何人都不許操心。何況,我們都已經有兒有女了,太子也立了,他們還有什麼話要說。”燁翰笑得有些不懷好意,輕輕地哼了一聲。
“哈,要是我沒有為你生兒育女,你就不準備兌現你的承諾了是不是?在你心裏,終歸還是你的江山社稷重要。”小爽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看著燁翰。
“沒錯,我是皇帝,江山社稷於我而言,的確是非常重要。可是當我是個丈夫的時候,沒有什麼比擁有你更加重要。我們經曆了這麼多風風雨雨,你還不信我?”燁翰一本正經地看著小爽,目光深情而專一。
“你都肯為我不要命了,還有什麼不信的。”小爽淺淺一笑,有些嬌怯地看了燁翰一眼,“難得享受這樣的安寧了。其實,你為我解散後宮,我心裏非常的有罪惡感。他們也是女人,也是你娶進來的妃子,我有什麼資格剝奪屬於他們的幸福了。一想起靈溪出家為尼,我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她愛你愛得這麼辛苦,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這次,若非她和淑妃聯手替你拿到了解藥,也許,我們今天就不可以這樣幸福地在一起了。”
“沒錯,我們的幸福裏有他們的功勞。可是你要明白,我不愛他們,一點也不愛,我的心裏隻有你。靈溪從一開始就是我虧欠了她,不若就一直虧欠下去吧。也許出家,對她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相信她,不會怪我們的。”燁翰神色端然地望著小爽,語氣有些略略的沉重和惋惜。
“淑妃了?她有說要去哪裏嗎?這次真是多虧了她,其實,我不介意和她一起分享你,燁翰,把她留下吧。”小爽仰起頭,一臉誠摯地看著燁翰。
“可是我介意。”燁翰一臉肅然地望著小爽,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你是真心還是假意了,真的不介意和別人分享我麼?何況,現在的淑妃已經死了,這個世上,不會再有李漪瀾這個人了。她說了,她要去找她的幸福,她還欠一個人的人情,她要去還。”
“人情?欠了誰的?”小爽有些好奇地看著燁翰,急急地問道。“還說不介意,這麼急著想要人家有個歸宿。”燁翰笑笑而語,籲了口氣,“這個人嘛,子曰不可說也,天機不可泄露。”
“討厭,討厭,你真討厭,賣什麼關子,快點告訴我。”小爽嬌嗔道,一邊捶了捶燁翰的肩膀。燁翰已經攬過她的頭,狂熱地對著她的嘴唇吻了下去,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一麵哈哈大笑:“等你再為我生十個八個孩子再說。”
春光明媚,旖旎無限,此處風景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