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是燁翰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恕徒兒不能從命。他已經不在了,我不能把他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也丟了。師父,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咄咄逼人,一定要趕盡殺絕啊。就算是先皇曾經有負於你,你也不該拿天下百姓的福祉來發泄你的怨恨。”若爽咬了咬牙,淚水漣漣地看著南風屏,聲音愈加的哽咽起來,“師父,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收手吧。”
“混賬東西,居然教訓到師父的頭上來了,別忘了,你有今天,都是師父給的。”關欣然一旁哼了一聲,冷冷地嗬斥起來。
“哈哈,收手,怎麼收。我的滅國之恨,我父王和王弟的命誰來賠,我的女兒,我剛出世的兒子,他們的命,誰來賠,我十多年的青春韶華,我的一片癡心,這些我該找誰算賬去。小爽,師父也和你一樣,曾經滄海難為水,轟轟烈烈地愛過,可是到頭來那個男人回報我的又是什麼。這世間一個情字,傷害了多少純情少女心,天下間的男人,尤其是生於帝王之家的男人,你真的認為他們有情有義麼?隻要你現在交出傳國玉璽,為師可以對你的所為不予追究,你還是為師的好徒弟。”南風屏一聲淒諷的長笑,目光幽怨蕭落地看著若爽。
曾幾何時,她也義無反顧地愛過那樣一個驍勇善戰,明月清風般的男子,曾幾何時,他們也曾月下盟誓,良緣締結。曾幾何時,她也是三千後宮佳麗如雲中一朵讓人豔羨的牡丹。可是,這些終歸是曾幾何時了,餘下的歲月裏,是對那個已經長眠地下的負心漢的怨恨與詛咒。
小爽靜默無言地看著南風屏,淚水無聲無息地蔓延了一年,輕輕地哽咽了一聲,籲了口氣:“徒兒隻知道,我很愛燁翰,非常的愛他,就算他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我也不會怪他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徒兒已經為他養兒育女,徒兒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請師父成全。”一麵說著,小爽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幾下,目光幽幽地望著南風屏。
“你……”南風屏氣得一臉煞白,甩手就是一個巴掌打上了小爽的臉,小爽一個趔趄,匍匐著跪倒在了地上,唇角邊滲出血腥來。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早知道,當初我就不應該讓你進宮的,以至於造成今天的大錯。小爽,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選擇你進宮,因為你也是大燕的人,是大燕最後的一位公主,我是你的堂姑姑。你的親生爹爹,是我的堂弟,是大燕王朝最後的一位皇帝。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麼?是大梁皇帝逼得他跳進了熔爐,屍骨全無啊。”南風屏振振有聲,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看著若爽,無力地搖了搖頭。
若爽有一瞬間的懵然,旋即愴然一笑,淡淡冽冽地看著南風屏,出奇的平靜。這些人,這些事,她經曆得太多了,眼前的淑妃便如是。她成功的報仇了,可是殺死了自己心愛的人,自己就能得到安寧麼?換來的不過是無止盡的懊悔和痛苦罷了。
“那又怎麼樣,難道我應該殺了自己的丈夫麼?那是上一輩的恩怨,與我們有什麼關係。何況,我和他現在還有了孩子。從來就沒有什麼大燕公主,有的,隻是大梁的皇後,這是我唯一承認的身份。”若爽曼曼一笑,嫻嫻如月地望著南風屏。
“師父,你跟她說這麼多,她根本就聽不進去,你的心意,她不會領的,她啊,現在滿心都是那個狗皇帝,還會記得什麼國恨家仇麼?都跟人上過床,養兒育女了,還指望她能認祖歸宗麼?”關欣然一臉鄙夷地看著若爽,一旁添油加醋起來。
“既如此,那麼就別怪為師我辣手無情了,這兩個孽種,我馬上就送他們下去跟狗皇帝見麵。”南風屏麵上已經斂了一絲慍色,冷冷地看著若爽,身子一偏,伸手一按,便要向著搖籃裏的兩個嬰孩拍掌過去。
“師父,不要啊,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他們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是我的孩子,您也是當過娘的人,您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師父,師父。”若爽噗地一跪,緊緊地抱住了南風屏的腿腳,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
聽著這一聲聲悲愴的哭訴,看著小爽淚眼斑斑的玉顏,南風屏的心裏閃過一絲抽抽的疼痛,那一聲娘,仿佛觸到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她也生育過一雙兒女,她有個可愛的女兒,還有一個都來不及細看幾眼便遠離人世的兒子。
喪子之痛遠比失愛之痛要來得強烈痛苦一些。如今的自己,跟當年謀害她和孩子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南風屏冷冷地斜睨了若爽一眼,五指一伸,爪在了若爽的天靈蓋上,若爽輕輕地嚶嚀了一聲,有些幽怨地看著南風屏,身子一歪,軟軟地倒在了一旁。
南風屏緩緩地走到搖籃前,看著兩個熟睡的孩童,那樣稚嫩無暇的麵容,那樣清澈晶瑩的模樣,讓人從心底裏生出一股疼惜起來。
嗤地一聲,關欣然長劍一拔,赫赫光華一閃,便要向著搖籃裏的兩個孩子刺下去。南風屏一邊扣住了關欣然的手腕,奪過了她手中的長劍,連著甩了她兩個耳光,惡狠狠地瞪著她:“誰讓你自作主張的,我都還沒有說話,有你插手的份麼?”
關欣然捂著麵頰,有些懊惱和委屈,冷冷地咬了咬牙,目光惙惙地看向南風屏:“徒兒沒有錯。師父,您不能心軟,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南風屏有些惑然地望著關欣然,抿了抿唇,看向搖籃裏兩個不知世事的純真嬰孩,眸子裏閃過一絲淡涼孤寡的決然。今日的仁慈,帶來的將會是他朝無盡的禍患,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在這一刻會心軟。張家欠了自己這麼多,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師父。”一聲清靈淡冷的女音幽幽地飄了過來,門外邊,一襲素紫衣裳的雲茉緩緩地走了進來,目光清恬素淡地看向南風屏,看著倒在一旁的若爽,沒有意外中的震驚,隻是略略地蹙了蹙眉。
“人呢,帶來了麼?”南風屏微微地哼了一聲,挑了挑眉,有些倦倦地問道。“已經安置在房間裏了。”雲茉點了點頭,謙順地回道,麵上看不出悲喜。
“做得非常好,不枉我對你的一番栽培,比起你三師姐來,你卻是要聽話多了。”南風屏略略一笑,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惋惜和悵然。看著身側昏睡了過去的若爽,畢竟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徒兒,又是他們大燕皇朝僅存的一點血脈,真要對她下手,心中終歸是不舍和難過的。古往今來,女子大都逃不過一個情字。
“爹和娘都不在了,這兩個孩子,活在世上也是累贅。我也不想親自動手,這兩個孩子,放護城河裏溺了吧。由你來做,問題不大吧。”南風屏閉了閉眼,輕輕地籲了口氣,聲音如臘月的飛雪一般清冷而漠涼。
“什麼?”雲茉麵色有些發白,身子顫抖地看著搖籃裏的一對嬰孩,握了握拳,眼中沁出淚來,“師父,三師姐已經很可憐了,您,您大發慈悲,就為她留下一點血脈吧。求您了。”一邊說著,雲茉卻是聲淚俱下地跪了下來。
“師父決定的事情,是不容改變的。小師妹,你可真是博愛啊,要留下這兩個孩子的命也不是不可以,好呀,拿上官涼的命做抵押就成了。”關欣然咯咯一笑,雙手抱胸,一臉得意昂揚之態。
雲茉目光一滯,緊緊地咬著唇角,再也不多發一言,徑直抱起了兩個嬰孩,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房門。那一個嗜血的夜晚,她親眼看著她曾心動過的男子倒在她的腳下,看著他英俊蕭狂的麵容漸漸黯淡頹廢,看著他不斷地嘔出鮮血,濺在她的衣裙上,四散蔓延,如妖冶盛開的紅玫瑰,她的心就冷冷地抽疼了起來。
師姐,對不起了,你有你的堅持和等待,可是雲茉也有我要守護的愛情與幸福,我已經失去玉無寒了,我不能再讓上官將軍出事。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我不是個好妹妹,這一生,我終究還是負你負得太多了,來生吧,來生我一定會做牛做馬的補償我今生所犯的過錯。
雲茉雙腿沉重地出了殿門,因得是鳳儀宮的長宮女,宮裏上下的人都認識她,見得她抱了太子與公主,隻當是帶他們出來遊玩賞景,也不多過問。
關欣然緊隨其後,看著神色恍惚,麵容憔悴的雲茉,不屑地哼了一聲,略略嘲諷起來:“姐妹情深,也不外乎如此嘛,終歸是比不過你的好情郎呀,真是為三師妹不值,當初為什麼要救你這頭白眼狼,這樣的忘恩負義,你可還是我見到的人中的頭一個。”
河水淒淒,波光粼粼,已是深秋,護城河上散逸著白色的冷氣,光是往石拱橋上這麼一站,便有一股說不出的森冷幽寒之意。許是被這天氣給凍著了,兩個嬰孩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放開了喉嚨,哇哇大哭了起來。
這樣童稚無暇的哭聲,這般嬌弱水嫩的孩子,雲茉抿了抿唇,隻覺得心尖被火烙了一下,疼痛難忍。一麵閉上了眼睛,便要將兩個嬰孩從石拱橋上扔下去。關欣然哼了一聲,一臉自得地看著雲茉。
驀地裏,一道粉色的身影踏空而來,絳紫披風一抖,右手一探,便向著雲茉的肩膀拍了過去。隻聽得哇地一聲啼哭,繈褓中的兩個嬰孩墜入了護城河裏,沒入了淌淌流水之中,隨著河水順流而下,漸漸地溺於水中。
那一道粉色的身影已經輕盈靈巧地縱入了對麵的石欄上,婉婉轉頭,臉上露出一絲得意與灑然。雲茉一怔,麵上青紫一片,眼中的淚水簌簌而下,看著兩個已經沉溺於河中的嬰孩,緊緊地握著拳頭。背後推手之人不是別人,卻是那淑妃。
關欣然亦是有些懵然地看著對麵的淑妃,又望了望漸沉於河底的兩個嬰孩,聳了聳肩膀,這後宮裏的爭寵奪愛,果然是殘酷無比,殺人不見血。
而就在半個時辰之後,右相因為與太後起了爭執,遂同了太後一道前往鳳儀宮請皇後定奪做主。不想卻在鳳儀宮中撞見了皇後與惠王鴛鴦共枕的場麵,兩人衣衫不整,同榻而眠。太後立時震怒萬分,以皇家顏麵受損為由將皇後和惠王一同扣押了起來,關進了密室裏。右相亦是震驚萬分,全然沒有料到會在大白天裏撞破皇後與惠王的私情。
早前,皇後與惠王之間的那些風言風語他亦有所耳聞,原本認為這不過是後宮女子為了爭寵而故意中傷,如今事實俱在,卻是讓他無話可說,心裏對皇上的莫名失蹤存了幾分懷疑,對皇後多了幾分厭惡之情。
沒多久,皇後與惠王偷情一事傳遍了朝野與後宮,並且得到了皇後的貼身婢女雲茉的親口證實,還道出了一個驚天秘密,皇後所生太子與公主並非皇上血脈,而是她與惠王私通的孽種。太後暴怒不已,宣稱要將這對苟合男女處以極刑,而那一對孽種也被秘密處決了。
自此,太後再一次坐上了帝王寶座,重掌政權,削去了右相的丞相一職,貶為了庶民。右相隻覺得無力回天,眼見著大梁朝辛苦打下的江山即將毀於一旦,卻是垂淚不已,直言愧對先皇,於當日晚上在家懸梁自盡。
慈寧宮裏,太後親自設宴,款待拓拔野和淑妃及南風屏一眾人等。燈火搖曳,滿室歌舞,衣香鬢影,好不熱鬧。拓拔野和李漪瀾已經列席入座,太後坐了正上方,溫顏軟色,南風屏帶了白色的麵罩,清清冷冷地坐著,目光犀利幽冷地射向了一臉得色的太後。
“今次哀家得以重掌大權,全賴在座列位的支持。故哀家備了美酒佳肴,算是答謝各位。大家隨意盡興,不醉不歸。”傅清慈顏溫色地看著在場的權臣謀士,一邊端起了酒杯,邀杯對飲,一麵站起身來,朝著拓拔野與李漪瀾走了過來,微微一笑,“拓跋將軍,哀家這一杯先敬你,要沒有你將哀家從冷宮裏救出來,就不會有今天。從今以後,你就是哀家的護國大將軍。”
“太後言重了,屬下不敢居功。要說到這一次真正的護國大將,應該是千門的南風屏師父才是,太後應該先敬她才是。”拓拔野謙遜地搖了搖頭,眸子裏閃過一絲凝重,一麵看向了一旁端坐的南風屏。
太後略略地怔了一下,微微一笑,一麵看向了旁側的南風屏,卻覺此人行蹤詭異,依稀有幾分熟悉的味道,隱隱約約間,她能感受到來至這個女人身上的恨意與不善。
太後端起酒杯,淡淡一笑:“南師父,這次護國,有勞你了,哀家敬你一杯。”南風屏卻是靜坐不語,也不端起酒杯,隻是不屑地哼了一聲,卻是叫在場的朝臣訝異不已。太後麵上閃過一絲淡淡的不快,旋即幽幽一笑:“南師父,哀家先幹為敬。”一麵說著,仰頭先喝下了一杯,一麵看向了列座的權臣,威嚴厲色地喝道,“你們還不敬南師父一杯。”眾臣自然不敢違拗旨意,紛紛舉杯朝著南風屏對飲。
南風屏隻是默默地坐著,一點也沒有要回敬的意思。關欣然一臉的訕訕之色,看著麵上已經微有不快之色的太後,連地站起身來,拿了酒杯道:“尊師不善飲酒,請太後見諒,就讓我替師父喝了這一杯吧。”一麵說著,便要一飲而盡。
南風屏刷地一聲站了起來,奪過關欣然手中的酒杯,猛地朝著太後的臉上潑了過去。太後卻是猝不及防,訕訕地往後一退,臉上濕了一片,語氣變得無比淩厲森幽起來:“南師父,你這是什麼意思,就算你不領哀家的情,也不至於這樣吧。你可知道,哀家隻要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你五馬分屍,死無葬身之地,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二十年前已經吃過你的一次罰酒了,今次,也該輪到你了,傅清,你真的以為還能一手遮天麼?”南風屏冷冷一笑,側頭一甩,已經麵罩甩了開來,目光陰翳清冷地看向傅清,喝了口氣道,“姐姐,二十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呀。”
“是你……”太後麵色一怔,一臉驚駭惶恐地看著南風屏,肩膀忍不住顫抖起來,“你不是已經死了麼?你,你怎麼還活著?”
“姐姐都沒有死,妹妹怎麼敢先死在你的前頭了。”南風屏融融一笑,“姐姐對妹妹的恩典,妹妹是永遠也不敢忘的,這份恩典未報,妹妹是夜不能眠啊。二十年前,你把我剛剛出生的孩子殺死了,還逼我喝下鴆毒,我永遠也忘不了。今天晚上,你又想故技重施麼?一朝得勢,你就想踢開為你衝鋒陷陣的人,搶別人的功勞,你真是一點也沒有變。你當我們都是傻子麼?”
“太後啊太後,我拓拔野可是從來不會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我既然能把你從禁宮裏接出來,也有本事把你送回禁宮裏去。哼,護國將軍,說得真是好聽呀,我乃北魏君王,居然要屈居你一個女人之手,當你的一條看門狗麼?你想得還真是周到。”拓拔野亦是哈哈一笑,右手一拂,已經將麵前的桌子全都推翻了。
“來人啊,來人啊,給哀家把這群亂黨拿下,來人啊。”太後大聲地喊道,麵上已經慌亂一團。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後您老人家都在禁宮裏呆了一年多,外麵的事情,很多都變了。您真的還以為,自己依然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太後麼?長江後浪推前浪,您是時候退位了。別白費力氣了,你所謂的那些舊臣,全都被我們擺平了。您現在算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淑妃旖旎綺然地漫步而出,嬌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