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戲做得十足
蘇蘇聽得心下黯然,可是這話由段景飛說出來,會不會太殘忍了些,她突然覺得恨起他來,之前明明還覺得對他不起,可是這時候她不能抑止這恨,因為他說了最真實最殘忍最讓她不能接受的現實,她咬牙道:“這難道不都是你害的麼,你怎麼能夠這樣輕鬆的說出這種話,你不覺得愧疚麼?”
段景飛麵色一霎白裏泛出青來:“原來我在你心裏便是這樣的人,你原來一直是這樣看我的麼?”蘇蘇不響,段景飛倏地笑起來:“好,好,好,原本我也不是為了此事而來的,我隻問你,你可知道他中的是蠱毒麼?”
蘇蘇點頭。
他又問:“那你還信他愛你麼?”
“這與我們相不相愛有何關係!”
“原來你還不知道,”他擰緊了眉,沉重地看她一眼,“他中的乃是斷情絕愛之蠱,你聽了這個名字,大約也能猜到,中了這種蠱,便與情愛絕緣,無情無義,你還信他愛你麼?”
“我不信,”她雖說著不信,可是舌尖卻是顫抖的,喉嚨裏像鑽進無數的飛蛾,齊齊扇動翅膀,有磷粉散下,把她的胸腔都填滿,她呼吸困難,“這世上,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能解去此蠱之法,一方麵,是單純的心存愧疚,另一方麵,是不希望看到他與父親骨肉殘殺,段深飛現在心裏無情無義,唯一存著的,隻有怨念,這樣的人,你還信他真心愛你麼?”
蘇蘇騰地坐了起來,盡管肩膀疼得仿佛萬針齊刺,她也顧不得了,掙著下床要去找段深飛問個明白。她不信,她不能相信段景飛現在所說的話,難道他沒有私心麼?是了,這定然是他欲要把自己從段深飛身邊搶過來的說詞,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怎麼會是真的,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荒唐的事情,哪裏有無情無義的人,哪裏有使人無情無義的蠱!
她額上冷汗流下,像是淋了一場雨,慘白青灰的臉色。段景飛看得心急火了,勸不住她,隻得伸手點住了她的穴道,重又把她抱回床上躺好:“你別亂動,你現在傷的是骨頭,你這樣妄然行動,是想廢了這條手臂?”
這話終於使蘇蘇仇恨的目光緩了一緩,他到底還是這樣緊張她,關心她,雖則明明知道她喜歡上了另一個人,甚至,懷了對方的孩子。
這讓她心裏更冷下去,他說的有關於段深飛的事會是真的麼?
他似乎沒有騙自己的必要。
可是,段深飛用那樣深情不移的目光看過她,曾說過那樣情意綿綿的話,就在昨天,昨天他們還你濃我濃,然而轉眼間,他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段深飛不過是在演戲。
怎麼會是演戲,怎麼能演得這樣真實?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在心裏這樣努力說服自己,可是眼淚這樣不爭氣,洶湧著奔出來,像河水決堤。
段景飛拿衣袖幫她拭了淚水,可是總也拭不淨,頹然歎氣道:“我也知你不愛聽我說這些,可是看你這樣子,我心裏真難過,我不能眼看著你再受他的騙,若然他果然對你有半分情義,肯手下留情,便是我立時死了,也無怨無悔,我隻是怕,隻是怕,他最後,不僅傷了你,他會,要了你的命!”
蘇蘇惡狠狠地:“我不信你,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吧,被他殺了,我也心甘情願!”
見她這樣冥頑不靈,他恨地一拳砸在床沿上,卡的一聲,床裂了一道口,索性還支撐得住,他顫聲道:“是,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命,可是我在乎,我絕對,絕對不會看著你去送死,在我有生之年,你別想,若然我死了的話,那便管你不到了,到時自然隨你!”
聽他這樣說,蘇蘇心裏更是難受得翻江倒海一般,張唇吐出一大口血來。
段景飛眼疾手快,拿手接了,翻手掏出帕子來擦淨了她的唇,之後才去擦自己被她的血弄髒的手。他表情是安然的,可是那每一根手指都在顫抖,仿佛是替他的心,厲聲叫著痛:“你何苦如此,你就那樣愛他麼,那樣愛他?我們相戀了這麼多年,你說變就變了,而你與他,不過才處了幾個月罷了,你果然那樣愛他麼?”
他過去倒了水來讓她清口,之後自藥箱裏仔細珍重地拿出一隻白玉瓶,拔開塞子,便有香氣一股股溢出來,綿綿如同情愛,使人欲生欲死。蘇蘇不由問:“這是什麼,怎麼這樣香?”
他把玉瓶送到她唇邊讓她喝,她知道他不會害自己,更何況,就算他要對自己不利,欲要自己的命,她也沒什麼好怕。
便依順地喝下去。
微帶清甜的液體直滾下喉,並沒有什麼滋味,隻是香,形容不上來的香,仿佛它有穿透裏,能鑽進人的靈魂裏去,再緩緩化開,有暖暖的氣流,流經四肢百骸,每一個血管,每一個毛孔,說不出的身心舒泰,人仿佛是飄在天外,蕩漾,蕩漾,蕩漾……他的話語卻又把她給喚了回來:“此為回魂草。”
傳說中的回魂草,乃為聖藥,能活死人,肉白骨。自然也隻是傳說而已,因為沒有人能證能它果有此種奇效。
不管它是不是能活死人,蘇蘇卻知道它卻有奇效,它不僅使她身上的疼痛盡去,且有一種飄飄欲仙之感,仿佛磕了毒品。
一想到“毒品”,她驚得捂緊了唇:“這不是,不是毒品吧?”
段景飛把玉瓶塞進袖裏:“你放心,它絕沒有副作用,也絕不會使你上癮。”
蘇蘇放了心,又急要求他給自己解穴:“你拿木板把胳膊給我定住,我要去見段深飛!”
段景飛卻變了臉:“你還是不肯信我?”
蘇蘇被他這話噎得胸口一陣悶痛,終於隻是說:“是,現在,我隻信我自己!”
段景飛眸子一閃,一抹狠厲之色:“可是我不放你走!”
“那我就叫……”
不待她說完,段景飛突地斥一聲“閉嘴”,他捏緊了拳頭,肌膚底下淡青色的血管,縱橫交錯,仿佛是兒童暴力的塗鴉:“你這是去送死!”
她拿目光把他頂回去:“不論如何,我都要見一見段深飛,除非聽他親口說出來他不愛我,他對我的愛是假的,對我說的話是假的,所有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不然,我絕不信!”
“就算你去問,他也不會對你講真話!”
這話正中蘇蘇軟肋,她哭起來,哭得一塌糊塗,也是因為他的話,她雖不能全信,卻也信了有半分,這愈讓她不能控製自己的感情,似乎隻有像孩子那樣縱情哭一場,不管問題有沒有解決,感情上,卻得了稍稍一點解脫。
段景飛見不得她如此,長長歎息,又說:“我的話大約你也不愛聽,也不願意信,可我還是要告訴你,你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蘇蘇想不明白,他怎麼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拉到段深飛的身世上,狠狠盯他一眼:“才說過的,我就算得了老年癡呆,也不能就忘了,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
“我說的是,他現在的身份,不是身世!”
“何意?”
“森羅殿你是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你不要再提起那個閻羅女,他跟你的一切恩怨糾纏,我都不想再聽!”
段景飛卻沒理會她這話,依舊說下去:“我上次隻是告訴你,我殺了他的愛人,可是你可知,我是如何殺的他愛人?其實我要殺的,是閻羅,當時卻是她那位愛人,為閻羅擋下這一劍。”
蘇蘇聽得發煩,自管自哭個不了,可是耳朵卻豎了起來,她也恨她自己愛聽別人隱私的毛病,可是誰沒有這個毛病呢。段景飛道:“我與閻羅女因此而結了冤仇,我也因此而得見那閻羅的真麵目,我萬萬沒有料到,他,竟是段深飛!”
蘇蘇不可思議地張大了眼睛,哭也忘了,隻是呆呆望他,像他才說了一個妄乎所以,奇妙無邊的童話故事,而她就是那個被這故事震得不能言語的弱智兒童。
屋裏奇異的靜默,隻有彼此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他們目光交錯,像是看彼此看得出了神,誰也沒有打算開口。
卻是門被人扣響。
阿淩在門外問:“可好了麼?”
段景飛身子一動,伸指點住了蘇蘇睡穴,俯在她耳邊,悄聲道:“你好好睡一覺,晚上我來接你。”爾後重又將那張人皮麵具縛在臉上,過去開了門。
阿淩過來看到蘇蘇已安然入睡,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段景飛拎起杌子上的藥箱道:“她太過勞心,還是讓她好好休息一陣,到傍晚時候,自然就醒了,你無需擔心。”
阿淩自然說好,伸手入懷,半晌掏出一隻銀絲錢袋來,依依不舍地倒出一塊一兩有餘的碎銀,交在段景飛手裏:“先生的診金,請收好!”。段景飛把碎銀掂了掂,拿拇食指捏住,稍用力,那塊銀子便碎成了兩塊。他把稍大的一塊還回阿淩手裏,笑道:“這些足矣。”說著推門而去。
阿淩呆望他走得遠了,方才把門關好,坐到桌邊吃了兩壺茶,不見蘇蘇有醒的跡象,百無聊賴,索性趴在桌上睡了。
蘇蘇醒過來已是日落西山,她喉嚨幹渴的厲害,看到趴在桌上的阿淩,剛要喊他拿茶來,腦子裏突然一凜,這一聲就未能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