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她的手,一點點捏緊:“你說,他是跟你一樣的人,也是你那個世界的人?”
“不,正好相反,”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抱緊,“他是這個世界的人,你知道的,我八歲那一年生了一場重病,他來了,我們似乎長膩在一起,可是這一部分事,大約是因為生病的原因,我都不太記得了,後來不知怎麼,陰錯陽差的,他的就到了我們的那個世界裏去了,起先,他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直到在我們那個世界,他遇見了我……”
等蘇蘇來來去去,把一切交待一遍,段深飛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把頭埋在她的頸項間,深深吸氣。
蘇蘇推推他:“為何不說話,你,你可覺得我是瘋子?”
他悶著聲音:“我以為是我瘋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荒謬的事!”他靜靜喘了幾口氣,終於說,“可是,我信你!”
蘇蘇乍聞此言,心裏說不出來是怎樣一種歡喜,卻又突然冷靜下來:“你不是哄我吧?”
他抬起眼睛看她,那眼睛裏幹淨如明透的空氣,她這才安心,可是他又說:“那麼,你還愛著他,我該叫他什麼呢,段景飛,亦或是程飛?”
她慌急地捂住他的嘴:“我的心,難道你不明白麼,你要我怎麼做,你才明白呢,我與程飛,或者段景飛,我們,已成為過去了,現在我心裏,隻放得下你一個人!”
他眼睛沉了沉:“那麼,你為了我,願意永遠呆在這裏,再不回你原來的世界了麼?”
這個問題終於使她神色大變,她做聲不得。一時間氣氛壓抑,段深飛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一樣,掀被坐了起來:“原來你並沒有打算留下來!”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蘇蘇急急分辯,“你知道的,原來的時候,我是每次睡著了才過來,而在這邊睡著的時候,便又回到我的世界去,可是這一次,這一次,我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我在這裏回不去了,然而我也不能保證,總是在這裏不會回去,我不能控製它發生,亦不能控製它不發生!”她說著哭起來,實在不明白,怎麼自己的愛情是這樣讓人傷神的,老天怎麼就選擇了她,怎麼就不能讓她安安靜靜平平凡凡的過一生。
他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像看著的是一個陌生人:“我不知該不該信你,蘇蘇,這難道不是在為你將來離開我而找的借口麼?”卻突然又喟歎,“不過也罷,我的命既已不長,又何必毀了你一生呢!”
蘇蘇氣得急了,抓住他的手,拉到唇邊,張嘴狠狠咬下去。他卻是不掙紮也不叫,亦不動,任她咬,直到滿嘴的血腥味,她才鬆了口,涕淚橫流。他倒沒事人似地拿衣袖抹她的眼淚:“疼的是我,怎麼反倒哭的是你呢,你才咬了我的肩,現在又咬我的手,就算哭,也是我哭啊!”
蘇蘇才要罵他“渾蛋”,不明白怎麼他才說了那些傷她心的話,現在又說這俏皮話逗她,隻是不待她開口,外麵突有人扣響了門,一個女聲道:“不是有心要壞你們好事,不過有件事,我想該告訴你們,卓鳳儀的屍體,被偷了。”
蘇蘇像乍了毛的貓一樣跳起來,匆匆下床去拉開了門,臉色青青,像是鬼怪。門外閻羅女好整以暇地抱臂看著她,挑了挑眉。她急得叫:“你,你剛才說什麼?”
“令表妹的屍體,被人偷了,我正要問你,可有什麼線索麼?”
蘇蘇跺腳:“你這話問的奇怪,我又非是盜屍癖,更何況,這兩日來我的行蹤原都被你掌握,難不成是我盜了屍麼?”她呲呲牙,那表情是恨不能咬對方一口,像隻被激怒的小獸。她真是恨透了閻羅女,恨不得給她一刀,送她去見閻羅,也好讓她名副其實。
對方不僅不惱,反而笑起來:“我給你解決了大麻煩,你本該感謝我才對,怎麼倒好像我占了你大便宜。”
“你何時幫我解決了大麻煩!”蘇蘇驚異地張大的眼睛,像是才第一次見著這個人,而這個人,非要說是她頂要好的朋友,“你這話說得真讓人不明白!”
“你既然愛著段深飛,自然就不能嫁給段景飛,我嫁了他,豈不是幫了你麼!”
蘇蘇嗤地一笑:“你這話說得好笑,就算你想嫁,也要看人家願不願娶!”
想到段景飛,就又想到卓鳳儀,她心裏密密一痛,不明白自己怎麼還能有與她鬥氣的心思,忙正了正表情道:“不如進來說話。”
閻羅女受寵若驚似地:“不怕我對你不利?”
“你要對我不利,又何在乎這一道門,它擋也擋不住你!”蘇蘇說著折身坐回桌邊,段深飛老早已整束停當,風度翩翩地坐在那裏,卻是臉色白得不正常,蘇蘇看了心下又是一痛。
閻羅女在她對麵坐下,不說話,看著她的眼睛,黑,倒像情深似海。
蘇蘇被她看得渾身發冷,猛地端了杯子喝了口茶,給自己壓驚。
舌尖滾過一絲苦味。
她想了想道:“鳳儀的屍體,是如何丟的?”
“這卻是問錯了人,她那屍體,是在段景飛手裏丟的,與我無幹!”
蘇蘇心下凜然:“段景飛功夫也並不弱,怎麼就丟了鳳儀的屍體?”
“人家並不上心,就算被偷了,也沒什麼好奇怪!”
蘇蘇卻聽得齒冷,怎麼他會對鳳儀不上心,他對她說過,鳳儀做的許多事,他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上的,他感激她,別說這個女子愛他,哪怕她不愛他,做為最普通的朋友,他也不能夠不上心。
他卻為何如此,為何這樣粗心起來。
閻羅女似是明白她的心思似地,笑笑道:“這也沒什麼不懂的,卓鳳儀當初要殺你,你想他恨她還恨不過來呢,又怎麼會對她的屍體上心。”
這話正觸到蘇蘇心上,她垂了眼睛,作聲不得。
她最怕的,便是他因自己而對卓鳳儀心存怨恨。鳳儀已因她而此,難道在她死了後,連她的屍體,她的靈魂,也要因自己而不安麼!
她握緊拳頭,指甲陷到掌心裏去,痛一點點襲上心頭,她希望更痛一點,再痛一點,能使她的心麻木不仁,段深飛卻猛地拉過她的手,將她緊握的手指一個一指扳開,攤開的掌心裏赫然四個半月的掐痕,微微泛出一些紫色。
他用沁涼的指尖,一個一個撫過。
蘇蘇紅了臉,身子也跟著熱起來,當著一個外人,他這樣的親膩,實在讓她難為情。
她輕輕把手抽了回來,他也未阻止,隻是拎起茶壺,又給她的杯子加滿,其實茶隻是微溫,他對閻羅女輕笑:“可否麻煩姑娘,幫咱們烹一壺茶來?”
閻羅女把眉一剔:“大半夜的喝茶,不怕睡不著覺麼?”
“你帶來的消息太可怕了,不喝茶,怕也睡不得了!”他拿眼梢輕瞥蘇蘇一眼,如有流風飛過,蘇蘇低了頭。
閻羅女道:“我是無所謂,既然你要喝,我叫人給你們煮便是了!”
她說了這話,卻也並不見什麼動作,隻是手揚了起來,袖子滑下去,露出秘白三寸手肘,有優美的弧度。腕上掛著一隻嵌瑟瑟石的金鈴鐺。
她搖了搖。
便見門被人推開,有人跨進一步,黑袍黑褲,就連臉上也遮了黑色的麵幕,隻能從身段上分辨出是個女子,她弓身為禮,等著吩咐。
閻羅女淡淡道:“去烹壺茶來,快些,咱們渴得很!”
那黑衣女子應了聲“是”,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門被悄悄帶好,沒發出一點聲響。
蘇蘇才覺得這個女人的可怕。
她把手下的人調教的這般規矩嚴明,又是這般的來無影去無蹤,她要是欲教自己死,不過是動一動舌頭的事。
卻又為何這般大費周章?
蘇蘇怔怔的,閻羅女卻一笑:“怎麼,你叫我來,為的隻是要喝一杯茶,卻再無它話要說麼?”
蘇蘇忙收攝心神,呼出一口氣來:“你為何特意來把這消息告訴我們?”
閻羅女伸了指,指住她的臉:“隻是你,並不是你們。”
“那麼,你為何要告訴我?”
“在我認識的人裏,除了段景飛,隻你與卓鳳儀最親密,何況,比起了解,我想,你總比段景飛要了解她,所以我想,這偷屍之人,也許你會有什麼線索。”
“然而,”蘇蘇兩手握緊了,感受到指尖的一點軟肉,是溫存地,“然而你卻為何要找鳳儀的屍體,似乎她死了,她的屍體丟了,你都該是最開心的那個人,現在不會再有人同你爭段景飛了!”
閻羅女不及說話,門卻被輕輕扣響,隨之推開,是那個全身黑的女子。她恭敬地把才烹好的茶端了過來,給三人一一倒滿,之後又恭敬退去,動作那樣流利,卻又是那樣安靜,讓人以為不過是一場幻覺,其實她不曾來過。
可是茶香飄出來,在薄薄的熱氣裏,嫋嫋的,像一段心事。
閻羅女端了茶,拿起蓋子,撥了撥茶葉:“她死或不死,自然與我沒有半分關係,我擔心的,卻是段景飛。”
蘇蘇不明所以地望著她,她說:“萬一這個偷屍之人,欲對段景飛不利,他在暗,咱們在明,不是很被動麼。”
蘇蘇聽得窒了窒,原來她來的目的,不過是讓她指出凶手,好早做準備,甚至,先出手,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不加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