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時候,胡雪依然睡的很香,長長的睫毛在路燈昏暗的光線下忽閃忽閃,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吳哲晗不忍心叫醒她,把車停在一個行人較少的地段,兩人就這樣坐在車裏。剛好上一首歌結束,一首《愛讓每個人都心碎》前奏響起,這首歌太過悲傷,他換了一首周華健的《讓我歡喜讓我憂》,然後也靠在背椅上緩緩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音樂。
不知道是特定的心情還是聽得太過專注使然,身邊似有一個幽幽的聲音在呼喊,這樣熟記於心的歌詞此時卻讓他聽出了別樣的味道,電石火光之間,很多場景閃過他的眼前,從前的,現在的,她笑的,她哭的,恍惚間,這首歌不再隻是一首歌,慢慢變成了眼角含淚,總是拚命忍住淚水的她,背影孤單,巴掌大的臉在風中顯得孤獨而無助。他們的現在確實隻是因為兒時的糾纏與恩怨。你這樣一個女人讓我歡喜讓我憂,他的人生沒有了她,一切都會不同。如果沒有她,或許他永遠不知道疼痛是這樣讓人銘記於心。
年少的吳哲晗向來無往不利、八麵玲瓏,他的人生就沒有不能做成的事,他一直告訴自己的員工:我的世界隻有計劃,沒有失敗。是啊,他一直以為誰都得愛他,沒有什麼得不到,隻有不夠大的決心,可惜真的是愛讓他心碎了一地。他一直在憐憫她,他高高在上,什麼都有,所以他想給她更好的生活,也不管她接不接受,那是他對她好的一種方式,其實真正需要憐憫,需要被施舍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他需要解救自己的一顆心。
胡雪頭枕在他肩上,悠悠轉醒,卻沒有睜開眼睛,或許,很多時候,我們累的時候,需要的隻不過是一個肩膀而已,一個女人,風雨飄搖,孤身行走在冷雨夜這麼久,最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依靠。
那天晚上吳哲晗沒有離開,而是睡在她家裏的沙發上,吃過飯後他死皮賴臉地不肯走,時間越拖越晚,最後胡雪什麼都沒說,或許隻是看到了他彎腰時那一瞬的皺眉,他背部的傷並沒有痊愈,那一刀是因為她;或許隻是他小孩子一樣的耍賴脾氣讓她無奈;或許隻是因為外麵淅淅瀝瀝的小雨。她為自己找了千百種理由說服自己有留他下來的必要,可是每一條都是無力的,或許這一次她隻是決定對他好一點。
晚上吳哲晗躺在她家裏的沙發上,聽著外麵的雨聲,完全沒有一點睡意。胡雪肯留他下來也是他們之間的一種進步吧,這樣就夠了,能夠這樣看著她,知道她還在這裏就夠了。他一直聽著雨打在地上的聲音,“滴答”、“滴答”,每一聲似乎都敲在他的心上,然後雨停了,過了一會月亮出來了,客廳裏撒滿了月光。
半夜,胡雪口渴起來找水喝的時候,發現立在窗前的吳哲晗,他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仿佛變成了一座石雕,胡雪最初被嚇了一跳,隨即慢慢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還沒睡呢?”胡雪問他。
“我一直想從你這裏的窗戶看月亮,不知道和我那裏的月亮有什麼不同?”吳哲晗笑道。
“那有什麼不同?”胡雪隨口一問。
“或許隻是因為心境不同而覺得月亮不一樣吧!或許隻是因為身邊的人。”
胡雪似乎沒有去聽他說什麼,也沒有去反駁,她也抬頭看向天空中的那輪月亮,今晚是一彎圓月,月光也是特別亮。或許此刻心境變化的不是隻有他,還有她,就當是天空的那一輪月亮讓她終於明白了或許自己此時並不是一個人在孤單地賞月。
怎樣才有一個家?她曾問過自己,從前有李成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因為有他在,她什麼都不用怕,在哪裏都會很舒心,天塌下來還有他呢,她怕什麼,可是李成的離去也帶走了她心中築立的溫暖小窩,她的心門曾為他而打開卻也因為他而緊閉,後來的漫長歲月裏她總是守著自己的影子過日子,其實李成的離去也沒有多久,隻不過因為曾經那些幸福太過耀眼所以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變成了煎熬。如果夢始終都沒有成真過,或許也就不會有夢破滅時的疼痛。
看著月光下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胡雪的心開始變得無比柔軟。那天的月亮也是這麼亮,李成牽著她的手說,“小雪,你笑起來真好看。”那個少年用他最溫暖的笑走進了她的心裏卻在她最幸福的時候抽身離去,沒有一點預兆。記憶中的畫麵與現實重疊在一起,月光依舊,可是身邊的人卻不同了。
可是此刻想起那些曾經她並沒有多少感傷,心中反而更多的是釋然。或許她永遠不會告訴身邊的人,中秋的那個夜晚她看到一個傻瓜在窗外望著她房裏的月光整個晚上,那個晚上她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