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大王歸來(4)
城內百姓隻為自己是否能過上太平日子擔心,而朝堂內的當政者卻在想著如何應付現狀。
這城裏城外的狀況眾臣皆心知肚明,城已破,卻始終不攻進城來,大唐女帝是何意,稍稍有點頭腦的人便知道。不是大唐不想攻城,也不是大唐怕了城中的守兵,而是人家看準了如今的大齊毫無反手之力,想你主動出降。
如今包括彥如畫這個女帝在內,大齊人不得不承認,大唐之所以能在短短時日有今天的奇跡,並非單單是南鄭遺臣的輔助,那英姿颯爽的大唐女帝分明是個用兵治國的奇女子。
高高在位的大齊女皇與之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線上,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而今,大唐兵臨城下,破城來了個貓戲老鼠,圍的你滿心煌煌,就是不主動攻擊,這樣的局麵了,還打什麼?又拿什麼和人家打?
彥如畫看著依舊低頭不語的眾臣,恨不得衝下禦座踹的踹,劈的劈,平時高談闊論,趾高氣揚個個都了不得的樣子,如今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這些人竟然都成了縮頭烏龜?!
殿中一時靜得有些瘮人,這時忽聽外麵響起腳步聲,意外之聲過於突然,眾人皆偷眼看去,原來是一個內監急匆匆跑了進來。隻見他一直跑進殿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稟報道:“啟稟陛……陛下,賢王殿下到!”
什麼?賢王?!彥如畫猛然抬頭,眼中滿是震驚,微微張著嘴,一時既忘了答話,也不記得怒斥內監早朝擅自闖進來的死罪。眾臣也皆盡回身,賢王早以叛國潛逃為名公布於眾,如今竟然回來了?!
彥如畫就這樣直愣愣的看著殿門開處,不發一言,直到看到李政的身影出現在殿門處。賢王李政一身常服,緩帶青衫,踏玉階翩然而來。
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李政會突然出現,而且在自己沒有宣召的情況下大搖大擺的進了交泰殿,彥如畫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待看到賢王麵淡如水的表情時,彥如畫心裏更是猛然一沉,他氣定神閑而來,可是有準備?看來……大事不好!
彥如畫心裏激烈的掙紮糾結,而殿中群臣心中也迅速轉著念頭,賢王雖在內鬥中失敗,卻是大齊名正言順的皇親國戚,如今危急關頭回來,可是打算卷土重來?眾臣想著,不由有驚有喜更有憂。
李政走進來,淡淡掃了一眼群臣,負手立於階前,往殿上看去,有些慵懶的目光對上彥如畫有些慌亂的微眯鳳眸。眉梢一挑,隨即現出幾分挑釁的味道,唇邊湧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愈發不恭。
微微定了定心神,彥如畫平複心中的不安,皺眉沉聲問道:“王爺叛國潛逃,如今還敢回來?朕究竟是該佩服王爺的膽識,還是該嘲笑王爺的愚蠢?如今,竟敢不召擅入朝堂,入殿不拜,又是何意?”
“本王是否叛國潛逃,太後心知肚明,”李政麵色淡淡,冷笑一聲朗聲說道:“本王上拜天地君父,下拜君子豪傑,請問太後是要本王行國禮還是家禮?”
賢王李政突然現身大殿已讓彥如畫心慌不已,自己榮登帝位已是天下皆知,如今,他竟有恃無恐的反駁一國之君,彥如畫心裏冷了一半,再看群臣已各自交頭接耳低低議論,想著自己的顏麵有些掛不住,不由頓了一下,厲聲嗬斥道:“朕登大寶,即為大齊之君,你貴為一國王爺,竟視若無睹,該當何罪?究竟想要如何?”
李政聞言低頭一笑,隨即抬頭悠然看了彥如畫一眼,拱手道:“若是太後,便為本王皇嫂,本王理應禮敬之。無奈,太後奪位,逐我大齊幼君,本王眼中,則為十惡不赦之人,本王還要行禮?”
彥如畫氣的一手按住寶座兩邊的扶手,隻是,賢王李政的從容不迫,讓她益發覺得有異,微抬眼眸,不偏不倚迎上李政微眯的雙目,電光火石之間,兩道目光交於刹那,火藥味瞬間彌漫在殿內……
唇角始終噙著一抹淡笑,慣常微眯的雙眼卻忽然精光暴現,犀利的視線與彥如畫直直對視。眾臣皆有些心驚,同時都明白,想盡方法逃離大齊的賢王忽然出現於交泰殿,必然是哪裏出了新的情況,左思右想,眾人心下明了,這皇城內恐怕已是劍拔弩張。
殿內的氣氛愈發緊張,眾臣提心吊膽地肅立著,彥如畫睜著眼睛,死死的盯著李政,突然拂案而起,厲聲喝道:“殿前侍衛,將口出叛逆的李政給朕綁了!”
話音剛落,數十名禦林軍迅速衝進大殿,將李政團團包圍了起來,劍甲撞擊聲中,群臣連忙向後躲避。
李政微微搖頭,淡淡輕笑,冷哼一聲道:“彥如畫,都到了這般時候,你還不回頭?這樣蠢笨,如何做的了這一國之君?”
淡笑風雅,對刀劍林立視若無睹,李政傲然而立。
“李政,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直呼朕的名諱!”彥如畫火冒三丈,一聲怒喝:“還愣著幹什麼?給朕拿下!”
李政依然淡笑,抬手輕輕擊掌,似不屑似好笑地看著彥如畫:“本王既然敢來,便有敢來的道理,來人!”一聲低喊,一隊禦林軍妝扮的兵士應聲而動,急速闖入大殿,隨著一聲聲“蹭”響,刀劍出鞘,列隊整齊地踏上龍階,迅速包圍了禦座。
刀光劍影之下,殿內諸臣猝逢變故,個個膽戰心驚,不及反抗,片刻之間被進來的軍士控製。少了護國的彥子青,且事出突然,大齊女皇彥如畫頓時麵色蒼白,按住寶座上的手微微發抖,既驚且恐的喝道:“李政!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以下犯上,興兵作亂?”
唇邊一抹冷笑,對於彥如畫所說,李政似沒有聽到一般徑自轉身,看向甲胄加身走進來的幾員忠於大齊的將領,對眾臣道:“現在半壁江山已經淪亡,大唐兵臨城下,大齊有國滅之險!本王幸得軍中諸將及忠君良民之助,現在已加派兵力,誓守郢州!本王即刻輔助幼主重為君王,眾位大人,忠君為國者請與本王同心協力;棄之而去者,本王也不勉強。”
殿下眾臣麵麵相覷,事已至此,還有何話要說?李政說完,看了看眾人,見並無人出來講話,便扭頭對著兵士命令道:“來人,請太後回鳳儀宮,請幼主重掌大齊!”
“李政,你竟然目無王法,以下犯上……”彥如畫全身氣的瑟瑟發抖,指著李政破口大罵。李政冷哼一聲,並不理會,幾名兵士俯身稱“喏”,將怒罵不休的彥如畫請了出去,軟禁在鳳儀宮,派人嚴加看守。而大齊年僅四歲的大王在侍女的抱持下重新登基,並發詔書於天下。
站在殿前,李政心緒難寧,大齊是自己的故土,不堪回首的過往,在經曆了九死一生之後,終於自己又回來了。冒著刀光劍影前往軍中大營,知彥子青重傷將死,而他手下的大齊將領被剝奪權利已久,彥子青無法領兵,下麵的將領便如沒頭蒼蠅一般原地打轉毫無辦法,一路驚濤駭浪而來,唯一的念頭,便是想重新撐起這如畫江山。
低低歎了口氣,李政有些無奈,自己不是不知道國勢糜爛,不是不明白幼主難以支撐朝局,被人說迂腐也罷,固執也罷,可是自己終究是大齊的賢王,不盡力又能怎樣?
城外,旌旗招展,刀劍林立,那個容顏如花的女子和她無堅不摧的鐵騎破城靜候,等著大齊的當政者出城俯首。或許她還不知大齊巨變,或許她是真的不想傷了城中百姓,但任何的理由都無法阻擋她吞噬大齊的決心。為了她差點一命嗚呼的孩子,為了水軍比試中被惡意溺死的生命,她絕對不會就此停手……
隻是,她眼中的輕顰淺笑,早已成為自己此生難忘難解的謎,紅塵萬丈,情深不悔,到底有沒有什麼意義?美人一笑,江山如畫,到底孰重孰輕?
殿堂之上,李政微閉了雙眼,為何偏偏她是大唐的女帝?為何讓自己心動的偏偏是她?
郢州城外的薩雲蘿穩坐軍帳,看著線報送來的消息,微微垂眸,淡淡輕歎,沒想到大齊政局瞬間天翻地覆,沒想到彥如畫轉眼成囚,更沒想到自己竟真要和李政沙場上刀兵相見。
那個書畫雙絕的才子,那個優雅的俊美男子,竟有這樣的氣魄,在自己的鐵騎麵前,誓不低頭護國盡忠。一絲悲憫從桃花眼中滑過,悠悠蕩蕩,逐漸凝聚,終成一片幽深,雲袖揮落,一聲令下:“令大軍再炸城牆。”帳中將領齊聲應命,隨即行禮而去。
天邊滿月,灑照關河,千裏同輝。
李政站在城頭上,俯視而看,眼中一片迷茫。旌旗招展,獵獵迎風,身旁是守城的將士,眼下是又一次被大唐軍炸毀的城牆,黑洞洞張開著大嘴,一杆破碎的旗幟在風中哀傷地搖動。
大唐軍依舊隻炸城牆,不發動總攻,因著大唐女帝聲明在外,城中百姓的心裏倒是暫時有些放心,大唐女帝就算為了名譽也絕不會擾民傷人吧。但城牆已多處破損,卻始終不曾攻城,這其中的意味連城裏的百姓也漸漸明白。
但是,賢王突然歸來,似乎在有意無意的打破原有的局勢,接下來將會發生何事,誰也不敢妄下結論,唯一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百姓想要的,隻是卑微的和平的生活。
自賢王歸國,日日坐鎮,且不斷向城頭調派兵將,眾人皆知道他絕不會主動請降,為他的一身傲骨肅然起敬外,也同樣擔心,像大唐這樣的鐵騎勁旅兵臨城下,又容得延誤到何時?
此時幾乎所有人的心裏都有一個疑問——若是賢王執意不降,大唐女帝會不會耐心盡失,命令大唐軍隊奮而攻城?會不會連帶為難城中百姓賤民?聽已經淪陷地方來投奔的親戚朋友說,大唐軍軍紀嚴明,大唐女帝嚴令在外,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隨意傷人,由此可見女帝確是賢明,可,可是人家畢竟給了機會,大齊賢王卻不珍惜,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