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正在聊天之際,王愷就親自來接司馬鈺回去,因為出行還有很多事要準備,所以也不好在這兒過多的逗留。
謝芙惟有親自送出院門,“我還想讓阿鈺見見小阿琪呢?你們卻急著要走。”
“看來惟有我們從建康回來才可以見著了。”司馬鈺笑著道,看到丈夫的眼中有疑惑,“我回頭再和你說。”
夫妻倆漫步走向謝府的時候,司馬鈺把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三郎,此事就是這麼回事。”
“我還在納悶著你怎麼把準備給女兒起的名兒安在別人的頭上?”王愷笑道,那時候阿鈺正懷著孩子,他們就在想若生女該取個什麼名兒?很明顯王太傅是沒有心思為孫女取名兒的。
他們從回廊走過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正在慢慢學走步的孩子搖搖擺擺地向阿杏走去,那背影看來頗為可愛,孩子搖擺的身子眼看就要坐到地上。
司馬鈺不知道心裏為什麼突然一緊,忙想上前去把孩子抱起來,剛走了兩步就見到阿杏已經把孩子抱了起來,孩子發出一陣咯咯地笑聲,被阿杏邊逗邊抱著走遠了。
“阿鈺,那不是我們的女兒。”王愷伸手環住她痛苦地道。
“三郎?”司馬鈺回頭埋在王愷的懷裏嚶嚶哭了起來,那壓抑許久的心情在這一刻釋放出來。
本來還有急事的王愷卻不催她,等她哭累了,輕拍她的背部道:“阿鈺,走吧,那個估計是叫阿琪的孩子吧?等我們的事情辦完了,我再與你來看她可好……”
夫妻倆喁喁細語地慢慢走遠了,殊不知他們與自己的親生女兒就此擦肩而過。
這日,冉溥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冉佳把小米糊舀起來喂到小冉琪的嘴裏,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遂笑著上前摸摸她的頭道:“囡囡,喂妹妹好玩嗎?可別把妹妹噎著了。”
“老爹,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可小心得很,怎麼會噎著妹妹?”冉佳放下小匙子,朝父親揮著小拳頭道,“對吧?妹妹,我們不要理老爹,然後攛使娘也別理他。”
“淨出餿主意。”冉溥給了女兒一個栗子,“這麼小就要教壞妹妹了?長大學成你那個樣子還得了?”伸手抱著那坐著“依呀”叫著笑著的小寶貝兒。
“老爹,我也要抱抱。”冉佳也跟著撲進父親的懷裏,頓時父女幾人鬧成一團。
謝芙進來就看到這麼一幅天倫之樂的樣子,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在後麵也抱著冉溥,學著女兒的語氣叫道:“老爹,我也要抱抱?”
冉溥頓時就尷尬了,看了妻子一眼,“阿芙,你來湊什麼熱鬧?”孩子在鬧,她也跟著鬧,這像什麼話?
“怎麼?你現在不想抱我了?今晚我就把你踢下床。”謝芙在他耳邊小聲地威脅道。
“小丫頭,別,你明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冉溥在她耳邊回了一句。
“老爹,娘,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我也要聽。”冉佳巴到父母的中間,笑著道。
謝芙好笑地彈彈她的鼻子,“都說是悄悄話了,哪能隨便說給人聽的?”
“小氣。”冉佳噘著嘴道。
冉溥懷裏的冉琪也跟著樂嗬嗬地笑著,學著冉佳的聲調道:“捏、捏……”兩隻小手揮舞著。
“叫爹?”冉溥不厭其煩地教冉琪學叫爹,無奈小娃兒卻是笑著把口水滴到他的身上,硬是學不會喚爹。
謝芙看著丈夫那屢敗屢戰的表情,頓時就搖頭笑了出來,看他的樣子八成是為了彌補囡囡開口學說話的時候他沒參與的遺憾,回頭正想要讓人上菜的時候,卻見到坐在一旁用羨慕的目光看著他們一家子的謝玖,眼裏似乎還閃著淚花。
這孩子性格不像謝菱,看著也不像桓衡,很是敏感,遂上前在他錯愕的目光中輕輕摟著他道:“阿玖,你是姨母的侄子,可不許那麼見外了,知道嗎?”
謝玖輕點了點頭,感受著她那如母親一般的溫暖。
謝芙輕揉了揉他的頭發,冉溥見狀,招手讓謝玖到前麵來,關心地問候了幾句,雖說對謝菱沒有好感,但看到謝玖就像看到兒時的自己一樣,“往後姨父就是你爹。”
謝玖久久說不出話來,眼裏有著感動,對於從小沒有父親的他來說,姨父的存在正好彌補了這一點,隻是他不是冉佳,不能隨意地與姨父笑鬧,隨後朝冉溥鄭重地點點頭。
謝芙看到謝攸也趕了回來,遂讓阿靜趕緊上菜,一家人倒是難得聚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席間,謝芙正細心地剔著魚刺,把魚喂給冉琪吃,聞到那股魚腥味,她突然把孩子遞給身後的阿杏,轉頭就捂住口大聲嘔了起來。
“阿芙,你這是怎麼了?”冉溥心急地把她摟在懷裏,輕拍她的背。
“阿姐,莫不是哪兒不舒服?我這就去喚大夫來。”謝攸也是一臉急色的親自去把大夫喚來。
“阿攸……嘔……”謝芙想要喊住弟弟,誰知那胃液又湧上來,頓時就又捂住口吐了起來。
“老爹,娘這是怎麼了?”冉佳的眼中有著疑惑。
冉溥哪裏還顧得上回答女兒的話,再說他也不清楚,隻能摟著謝芙掏出帕子給她抹了抹嘴,“阿芙,好點沒有?”
謝玖忙把一碗清水端給謝芙,“姨母,漱漱口?”
謝芙勉強笑出來接過水漱了漱口,然後由丈夫侍候著把水吐到痰孟裏,看到自己身上的狼狽,遂起身道:“我回去換件衣裳吧。”
“阿芙,我陪你。”冉溥現在哪有心思吃飯,趕緊一把抱起謝芙就往內室而去。
“孩子們還在呢……”謝芙小聲地抗議了一句。
冉溥沒有答話,把她抱在內室裏,親自把那換洗的衣物翻出來給她換上,見她要自己換,忙道:“你躺著,我來吧。”看著妻子那病懨懨的樣子,他就是一陣心疼。
謝芙也不推拒由他幫忙換上衣物,雖然胃酸又要湧上來,但她的眉眼之間卻是隱隱有著期盼,本來想等過些日子再看大夫的,但阿攸去請來也好。
冉溥給她換好衣物,看到她的手無意識地輕撫著肚子,摟她在懷裏,“小丫頭,你是不是……”她這樣子很像懷著囡囡時的模樣。
謝芙忙伸手捂住他的口,“等大夫來了再說。”她不想讓他空歡喜一場。
冉溥愛憐地無摸著她的嬌軀,低頭吻上她的紅唇,謝芙忙推了推,卻敵不過他的力道,遂由他去,伸手圈著他的脖子熱吻起來。
“阿姐,姐夫,我把大夫找來了……”謝攸卻是突然衝進屏風後,正好看到兩人糾纏的樣子。
謝芙這回害羞地一把推開冉溥,都是他,這回害她丟人了,臉色嫣紅地把頭轉向另一邊。
冉溥尷尬地咳了咳,這才抬頭看向有些錯愕的謝攸,“小舅子,大夫請來了?”
“哦?來了。”謝攸怕謝芙過於害羞,忙轉身出去把那老大夫抓進來。
謝芙這時候才趕緊一把捶向丈夫的胸膛,冉溥忙安撫地摟緊她,“你偏要亂來,這回可好,讓阿攸看笑話了……”瞄到老大夫進來,這才住口。
冉溥忙站起來,看著老大夫給謝芙診脈,“如何?”語氣頗為焦慮。
半晌後,老大夫站起來笑道:“恭喜將軍,夫人是有喜了。”
謝芙聞言,頓時手就愛憐的在肚子上撫摸著,真的是懷上了,這讓她不禁喜極而泣,自生了囡囡後盼了又盼才懷上的孩子。
躲在屏風後偷看的冉佳頓時就施展小飛毛腿快速上前去看著母親的肚子,道:“娘,我是不是又要有弟弟或妹妹啦?”
謝芙笑著把女兒摟在懷裏,“囡囡高興嗎?”
“嗯。”冉佳大力地點點頭,剛得了一個妹妹,又要來一個,倒是讓她興奮不已。
謝玖這回不再縮在一旁,而是大方地走上前去問候姨母。
冉溥看到孩子們在一旁吵著,不好說話,遂拉著大夫到外麵詳細詢問妻子的狀況,而謝攸卻是走向謝芙,“恭喜你了,阿姐。”
謝芙現在麵對誰都是笑容滿麵的,自是樂嗬嗬地接受弟弟的祝賀。
謝攸見狀這才走去冉溥與老大夫那兒,細聽著懷孕應注意的事項,等忙完了這一切,他忙道:“姐夫,你陪著阿姐吧,我送大夫出去。”說完,不待冉溥回答,忙請老大夫出去。
冉溥看著這通氣的小舅子,心裏自是感激著,趕緊回頭快步走到屏風後看著妻子的狀況。
謝攸把老大夫送出去了之後,回頭想要再去看看阿姐的狀況,卻在門口看到阿姐一家幾口和樂融融的樣子,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周遭好像有幾分簫瑟,他的阿姐好像從來不屬於他,與她在一塊的記憶似乎少之又少。
“郎君,您不進去嗎?”在一旁的侍從小聲問道。
謝攸搖了搖頭,轉身離去了,踏著月色走在泛著銀光的府邸裏,看著戰後的亭台樓閣似乎還是當初的模樣,但又似乎有所不同,月色年年照故裏,而人麵年年卻不同,不禁悠揚歎息了一聲。
“郎君?”
謝攸看到那一直跟著的侍從笑了出來,“興許我也該討一房妻室。”那樣就不會一個人在此孤單的賞月。
夜裏,冉溥與謝芙兩人興奮地討論著這個才懷上兩個月的孩子,從孩子的性別到應該取什麼名兒,可見他們盼這孩子也盼得脖子都長了。
“對了,溥郎,三郎與阿鈺明兒就要出發去建康了,我們還是趕去送一程吧。”謝芙道。
“好。”現在誰說什麼冉溥都會說好,換了個姿勢,讓她在他的懷裏躺得更舒服些,“我雖然在洛陽城的重建問題上與他有幾分摩擦,不過他倒是頗有實幹。”
“三郎其實是很適合為官的,隻是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上麵,我還以為你會因為那些個摩擦而對他生惡,我的溥郎心胸還是很寬大的嘛。”謝芙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難道我很小氣?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冉溥故作不高興地道,雖然在他的眼裏王愷的某些建議那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公子哥兒的想當然,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對他產生偏見,“有些人要用在適合的位置上他才能發揮才幹。”
謝芙輕笑著跨坐在他的身上,“溥郎?生氣了?”邊說邊吻了吻他。
“哪敢?”冉溥頭枕在手後麵道。
“我看就像……”
“……”
翌日,冉溥與謝芙親自送王愷夫婦離去,他們一聽到謝芙懷上身孕了都忙道賀,一路上氣氛倒是頗為喜慶,並沒離愁別緒的傷感。
司馬鈺從馬車窗上朝謝芙揮手道別,良久後,這才收手坐回馬車裏,窩在王愷的懷中,“三郎,我真的想快點見到阿璨,這些日子天天夢到他。”
“嗯。”王愷伸手撫摸著她的秀發,不過他仍是皺了皺眉,“陛下要快點回洛陽才行。”
“怎麼了?你不放心冉溥嗎?”司馬鈺敏感地道,“雖然他占著洛陽及許昌等大部分地區,但是有阿芙牽製著他,他動搖不了司馬氏的江山。”這就是她能放心讓他進駐洛陽的原因。
“阿鈺,他的民望是一天比一天高,你沒怎麼出府所以不清楚?那些百姓聽聞他要建新府暫住,都是很熱情的前來幫忙,這是很多士族都做不到的。雖然我不否認他頗有才幹,尤其是某些安撫難民的政策上他比我想得更深遠更周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安心。”王愷道,“原本早幾個月我就想出發去建康把陛下請回來了,但想到他們可能憂心那一小股殘餘勢力未清,所以我才拖到現在,這件事不能再遲了,遲則恐會生變。”
“三郎,他的根基在北地,不在洛陽。”半晌後,司馬鈺隻能幹幹的這樣說,在現今這個情況之下,若冉溥有異心,誰也擋不住他的步伐。
“這些事你不要過於憂心,隻要陛下回來了,有阿芙在,他不會輕舉妄動的。”王愷道,望了望車窗外的景致,他的心不免有著擔憂之情,“真不知道姑婆她還在遲疑此什麼?”
司馬鈺此時哪還能安心下來,建康那兒有什麼變動?現在的他們自然不可能那麼快收到消息,“對了,你寫回去的家書,公爹如何回答?”
“隻有收複洛陽那會兒收到一封,隻說一切安好,之後就再也沒有收到信件,因此才不得不憂心。”王愷道。
比河水更寬廣的江水終年都是流淌不息的,王愷和司馬鈺日夜兼程坐上早就準備好的船隻奔往建康,好在一路上倒也順風順水,趕在年前就到達了建康。這兒的氣候沒有洛陽那般的寒冷,卻在幾場雨後陰冷幾可入骨,這比那寒冷更讓人感到身體不舒服。
他們一抵達建康城中,卻見到城中此時到處白幡飄揚,可見正在舉喪,兩人對視一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