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少主。這對你和雲少仙主來的確不公平,然而我們要考慮的是六道眾生。你也不想二十年前的浩劫再重演一遍,對嗎?”

雪懷低聲怒吼道:“那就把你們那個所謂退隱神遊的浮黎宮主拉回來!二十年前他可以,二十年後也可以!”

“我們也想,雪少主。然則我父王遊曆的地界已經在六界之外,聯係不到他。”白弈像是早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表現很平靜,“我自身壓製星盤,寸步難行,暫時無法離開界。我的愛人容儀,親率兵馬鎮守仙界邊陲,魔族要是來犯,他首當其衝。令尊的意思也是如此,如今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每個人都時刻準備犧牲自己,我們隻能無所不用其極。”

雪懷背影頓了頓,沒什麼,徑自離去了。

*

一夜無夢。

浮黎宮身處雪山中央,外邊是皚皚白雪。雪懷半夢半醒間,總覺得自己身在冬洲,睡在自己臥房的榻上。浮沉間總以為雲錯在自己身邊,伸手一摸,又沒有。

他出來得急,沒把饕餮鬼帶在身邊。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他心裏發冷,更睡不著了。

他披衣起身,走出寢殿外。

一出門,廊下似有個值守的星官,回頭看向他:“雪少主,有什麼事情嗎?”

雪懷對對方依稀有些印象,曉得對方是殺破狼三星中的貪狼星君,以前和他們家有過走動來往。於是過去打了個招呼,簡單寒暄了幾句。

貪狼聽了這次的事情,歎息一聲:“他們一家子都是這個脾氣,太子活脫脫就是我們帝君早年時,雪少主,我代我們太子向您道個歉。”

雪懷搖搖頭:“也不必。”

到底,他上一世當左護法時,類似的手段也用過不少。上位者有自己的考量,隻求結果不慮過程,為大多數人的利益犧牲少數人。眼下隻是落到了自己的頭上,他沒辦法在這件事上錙銖必較。

更何況,這些事裏樁樁件件都有雪家的影子。雪宗的意誌就是雪家的意誌,老一輩的狠辣決絕,他由始至終被蒙在鼓裏,他亦沒什麼立場去指責別人。

雪懷披著衣服,立在廊下看了一會兒雪。

貪狼忽而問他:“雪少主,雲少主是要登基仙主了麼?青鳥的消息還沒來,不過這件事應該快了吧。你們有了婚約,到時候你要佐他治下。”

雪懷不知道什麼,想了想後,“可能吧。”

“那你也沒空過來當星官了,哎,七殺星星位空缺這麼久,我本以為你會過來的。”貪狼,倒像是真的很遺憾似的,卻又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盒子,遞給他,“當年我們看你時,你還是個豆丁,眨眼間都跟人成親了。這是我和破軍星給你準備的新婚賀禮,本來是想用作你上任後,我們三星會照的賀禮的,不過現在送出去也不虧。”

雪懷接過來,看見是一樽玉盤螭。

貪狼咧嘴衝他笑:“新婚快樂了,雪少主。”

雪懷道了謝,低頭瞅著這個紅木盒子,喃喃道:“……也不知道三生石修好了沒有。”

貪狼沒聽清:“什麼?”

雪懷卻搖搖頭,低聲:“沒什麼。”

*

第二一大早,雪懷參與了在場眾人的部署會議,大約聽了個來龍去脈。

白弈與其他人本來做好了他不配合、不參與的準備,但眾人卻驚見這十七歲的少年不僅收斂了昨那樣排斥的態度,反而沉著認真地加入了他們的討論,還提出了好幾個建議。

目前界聯合仙界嚴防死守,除了守著以外,目前的意見是還要主動進攻,以此來獲得主動權。

兵已經部署整齊,剩下的要聯合九州仙界的兵力,就要看雲琰那邊的意思了。

然而,很快有一個仙官來報:“目前九洲那邊局勢還不明朗,仙主雲琰身體不大好,就傳位給誰的事情上尚且在僵持,現在去過問恐怕不是好時機。雲少仙主怕是要和自己的親叔叔打起來。”

白弈“嘖”了一聲:“我一直不建議界仙界分家就是這個原因,瑣碎事多。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裏爭一個位置。”

雪懷抿了抿嘴,淡聲:“我去看看情況吧。”

白弈瞥了他一眼,倒是沒什麼,低頭撥了虎符和命符,“也好,勞煩雪少主。另外,為了盡早穩住事態,浮黎宮會分撥一批兵士,極力支持雲錯登基。”

*

大軍整備,雪懷作為監軍整裝待發,牽著九色鹿站在雲端時,尚且覺得恍如隔世。

卻的的確確是隔了整整一輩子,跨過生死,最後成了一個圓,走在了相似的道路上。

跨過北門後,是東君洗濯車馬的仙境泉池,曾經有九個太陽的地方。大軍在這裏交接。

雲錯本人沒有來——雲琰隨時可能出現狀況,他這個時候一步都不能離開中洲。代替他來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長身玉立,朗聲道:“少仙主命我來此交接軍務,對麵可是浮黎宮監軍雪懷?”

雪懷亮出白弈的結印與虎符,也請對方表明身份,便聽見來人報了自己的名字:“鄙人少仙主座下左護法邵音。”

左護法。

雪懷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了什麼,僅僅這三個字,就讓他心內猶如滾湯翻攪了一下,悶悶的一下子沒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