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楚筱菱自然清楚將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加上眼前這個男人的無賴卑劣品性,稍有理智的人都不會留下。然而,對著他那布滿請求和孤寂的眼眸,她竟然起了猶豫。

“你放心,沒你允許,朕絕不亂來!”流雲洛祺加了一句,可見他是非常希望她能留下。

是嗎?不經自己同意,他真的不會胡來?自己該相信他嗎?畢竟,他有過那麼多前科,根本就無信用可言。

楚筱菱還有躊躇不定之際,流雲洛祺長臂一揮,將之拉下,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說是聊天,實則緘默以對。也難怪,這麼久以來,他們平靜相處的局麵少之又少,又怎能一下子做到毫無芥蒂地秉燭夜談!

流雲洛祺已經躺下,高大健壯的身軀幾乎占了半張床,閃閃發亮的眸子直直望著頭頂的幔帳,平日裏的剛毅冷硬麵龐此刻也呈現出難得的柔和與恬淡。

楚筱菱一聲不吭,兩手交疊放置膝上,一直低垂著頭,無法讓人看出她此刻的表情。

驀地,流雲洛祺抓住她的手,欣賞一番,讚道,“青蔥玉手,圓潤光滑,白皙修長,是否經常泡在豆腐汁液當中?”

本欲掙紮的楚筱菱,一聽他的話,不覺停止了動作,下意識地答,“豆腐一向是娘親磨製,我每天負責去賣而已!”

“朕很好奇,你是喜歡以前的賣豆腐生活呢,還是喜歡王府的生活?或是……現在的生活?”流雲洛祺又道,繼續把弄捏揉著她一個個指腹。

楚筱菱先是一愣,隨即不答反問:“皇上想聽真心話?”

流雲洛祺俊顏一僵,轉開了話題,“你最喜歡什麼花?菱花嗎?”

見他思維轉得那麼快,楚筱菱還真有點不習慣,不過,也如實點了點頭。

“菱花,樸素自然,沒有玫瑰的妖豔懾人,也無百合的清純可愛,卻有著自己的獨特,渾身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氣質,吸引著人不由自主地朝它靠近!”

他的自顧感歎,讓楚筱菱愈加納悶詫異,他今晚怎麼了?何解說話這般感性難懂?

“你知道嗎,朕也學會了用葉子吹曲,曾經,朕希望有天能和你對唱,隻是,經曆過這麼多事,連朕也不敢確定,將來還有沒有這個機會……”渾厚的嗓音越來越低,最後完全停止,原來,他已經睡了過去,他的手指,依然與她五指交纏。

楚筱菱並沒迅速抽出手,隻是稍微傾斜一下坐姿,靜靜對他端詳起來。與三年前一樣,睡著的他,顯得非常平靜,有著大人的成熟,又有嬰兒的無邪,更具魅力。

經過歲月的磨練,他比以前多了一份滄桑和內斂,但絲毫不損他的俊美,反而讓人萌發一股……說不出的心疼。

看著看著,她腦海乍現妞妞的樣子,以前總覺得妞妞的眉頭似曾相識,現在總算明白,原來,妞妞的眉目遺傳了他,兩人眉宇之間都透著一股英氣、自信和倨傲。

就這樣,楚筱菱維持著固定的坐姿,幾乎目不轉睛,默默凝視著他,直到外麵響起更鼓聲才從中清醒。

輕輕站起,她替他蓋好被子,又是不知所思地凝望了片刻,才躡手躡腳地步出房外……

接下來,流雲洛祺繼續采取懷柔政策,紆尊降貴,極具耐心地安撫亂民,不需幾日,那些亂民總算被感動,紛紛臣服。

救人的工作繼續,楚筱菱雖非正式太醫,卻也跟其他太醫一樣,不辭勞苦,誠心誠意診治患者,一來,看著他們飽受病痛的折磨,她於心不忍且深感同情;二來,她希望早日弄好一切,好結束行程回宮見女兒。

和流雲洛祺之間的關係,不知不覺中起了微妙的變化。每晚,流雲洛祺還是會拉她聊天,跟第一次那樣,都是他講,她聽。

他跟她聊了很多,讓她對他了解許多,以致暗暗對他發生了改觀。不知是因為身處這種沉重惡劣的環境呢,或是他真的浪子回頭,相比在宮中,流雲洛祺變得規矩起來,除了偶爾撫摸她的手,便無其他親密舉動。

兩人的相處,非常平和,沒有相敬如賓,但有說有笑,楚筱菱逐漸釋懷,真心與他相對。

這天,楚筱菱如常早醒,卻忽覺自己頭痛難忍、極度疲乏,身體發熱發燙,她欲支撐下床,奈何酥軟無力。

自己怎麼了?難道是昨晚睡得不好,導致今天精神欠佳?正好這時,房外傳來一道敲門聲,還有丫鬟的呼喚,“菱太醫,您在嗎?睡醒了嗎?”

“我……我……”楚筱菱準備應答,卻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得根本說不出話。

丫鬟又是呼喚了幾次,然後停止,隻聞一陣遠去的腳步聲。估計是得不到回應,跑去喊人了。

一會,腳步聲再次響起,非常沉重急促,似乎不止一個人,敲門聲也變得粗重起來,伴隨著流雲洛祺焦急的呼喚,“丫頭,丫頭你在裏麵嗎?開門,快把門打開!”

“我……我……”楚筱菱還是無法言語。

不久,房門被撞開,流雲洛祺第一個閃進,直奔床前,見到滿麵蒼白,神色憔悴的楚筱菱,不覺更加心慌,“你怎麼了,沒事吧?來人,快傳太醫!”

太醫很快聞訊趕到,給楚筱菱做了一番詳細診察,畢後,神情由凝重轉為驚慌,“啟稟皇上,楚太醫被瘟疫傳染了!”

眾人一聽,無不驚駭,紛紛取出隨身所帶的口罩戴上;而流雲洛祺,也陡然震住。

“瘟疫會傳染,懇請皇上速速離開!”驀地,另一個太醫做出提醒。

“朕沒事,朕服過防疫藥的,你們趕緊給楚太醫診治!”流雲洛祺拒絕,整個人繼續處於焦急狀態。

太醫卻不讚同:“不錯,一般來說,服過防疫藥便不會犯病,但楚太醫也服過,她還是被傳染了,由此可見,此藥沒有保證,以防萬一,皇上還是先出去吧。這裏交給臣等就行,臣等務必治好楚太醫的!”

“廢話少說!朕是天子,有金龍護體,不用擔心朕!你們趕緊開診吧!”流雲洛祺劍眉蹙起,不耐煩地揚一揚手臂,語氣不容否決。

大夥見狀,心想要流雲洛祺離開是不可能,便不再浪費口舌。

而楚筱菱,忽然輕輕觸碰一下流雲洛祺的手腕,用眼神叫他離開。

流雲洛祺反而把她摟得更緊,心疼地安慰她:“丫頭,別怕,朕沒事。還有,你也會沒事,朕不會讓你有事的!”

接下來,大家分工合作,留下兩名太醫負責救治楚筱菱,其他的繼續去救治災民。流雲洛祺把事務交代給幾名大官,自己留在別苑,寸步不離地守在楚筱菱身邊。

整個過程,楚筱菱處於混沌與迷糊狀態,時而清醒,時而沉睡,對周遭的一切毫無知覺,她隻知道,醒著的時候,流雲洛祺在旁守著;睡著的時候被個強健的臂彎牢牢摟著。

日子在煎熬折磨中消逝,楚筱菱犯病已有3天,太醫一直在全力救治,奈何就是一點起色也沒有,這把流雲洛祺急得上竄下跳、暴怒不已。

此時,他正大聲咆哮,“你們誰能告訴朕,為何她一點起色也沒有,你們能診治外麵那些災民,因何治不好她!!”

相較於流雲洛祺的盛怒,楚筱菱反而鎮定許多,或許是她再無力氣去哀歎傷心吧,她柔弱的小手,顫抖地握住他的大手,用低不可聞地嗓音勸慰他,“皇……皇上,請……請別動怒,讓他們……慢慢來!”

見她整個人被病魔折磨得麵色蠟白、神情憔悴、氣若如絲、幾乎不成人形,流雲洛祺不但心如刀絞,而且悔恨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