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後並未言語,她蛾眉微凝,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實則裴鳶在剛滿一歲時,也犯過類似的症狀,那事距今已過去了十餘年。物是人非,那時的撫遠王司忱,還未同皇帝撕破臉皮,仍在上京城內裝著忠臣良將。
那時的太醫,也並未診出裴鳶身上的異樣。
往後的十餘年中,裴鳶的身子也很康健。
沒成想今日,裴鳶竟是又犯了那詭異的老毛病。
思及此,裴皇後語氣平靜地對宮人命道:“按太醫的方子,盡快為裴小姐熬藥。”
宮人應諾後,裴皇後倏地想起,皇帝因疾,一直在尋找一位歸隱的神醫。
那神醫名喚亓官邈,據說可診治各種各樣的疑難雜症。
若皇帝真能尋到那亓官邈,裴皇後亦準備讓他為裴鳶瞧瞧身子,畢竟這不知何時而發的症狀於裴鳶而言,始終是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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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時,椒房殿的宮婢便為裴鳶熬好了安神湯藥,采蓮和采萍亦守在了畏苦的裴鳶身旁,眼巴巴地看著她艱難地咽藥。
裴鳶右手的手心中,一直緊緊地攥著一小塊玉珇。
那玉珇的光滑表麵本是微涼的,但被她握了這麼久,早已變溫。
裴皇後這時又坐到了她的身側,裴鳶像隻小貓般,又甜又奶地喚了聲:“姑母~”
裴皇後摸了摸侄女的小腦袋,宮人這時拿來了紫檀炕桌,亦很快地在其上擺滿了精致的宮膳。
“先吃些東西,然後再睡一會兒,等入夜前,本宮再派人送你回府。”
裴鳶聽罷,又細聲問道:“那…舞伶和樂人呢?”
裴皇後溫柔地回她:“你出了事,本宮自是讓她們都退下了。”
裴鳶聽完這話,心中是愈發愧疚。
裴皇後見此,不解地問:“怎麼了?身子又不舒服了?”
裴鳶略有些赧然地同裴皇後認錯道:“姑母…我錯了,我有好幾日都沒有練舞了。”
小姑娘認錯時,雙頰緋紅,溫馴的眸子也害羞地垂了下來。
裴皇後不禁失笑,又道:“本宮當是什麼事呢,原來是你貪懶了?”
裴鳶愈發羞愧,忙對裴皇後承諾道:“我回府後,一定好好練舞。”
裴皇後無奈搖首,道:“鳶鳶先把身子養好,練舞的事不急。”
裴皇後又見裴鳶未持筷著,小手反倒是緊緊地攥著什麼物什,便又問她:“你手中攥著的是何物?”
裴鳶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方才想起,她手中的玉珇應是適才在宮道上,救她之人的物品。
她拽住了那人腰間的帶鉤,所以這塊玉珇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裴鳶帶著探尋地問向裴皇後,道:“姑母,您知道是誰把我送到這處的嗎?”
裴皇後聽罷,竟是默了一瞬,似是不大願意提起這人。
隨後方道:“是…潁國世子司儼,是他將你抱到了椒房殿。”
那人竟是司儼?
裴鳶對他的好奇心愈發濃厚,又小聲問:“那…那他怎麼會來上京?又為何會突然入宮?”
司儼身為諸侯王世子,按製是不得無故進京的。
裴鳶因此而不解。
裴皇後耐心地回著侄女,語氣略有些幽幽:“他啊,自是不會無故來上京的。”
“那他來做什麼呢?”
“他來幫著修繕宮殿。”
“可他是世子,為何要幫著那些將作大匠修繕宮殿啊?”
裴皇後不知裴鳶因何緣故,竟是對那藩王世子有著諸多興趣。
她伸指輕點了下小姑娘柔軟的眉心,隨後又用纖指點了點自己的額側,回道:“因為,他的這裏,跟別人不同。”
裴皇後自小便知,有的人生來,就要比常人聰慧許多。譬如他的兄長,亦是裴丞相裴殊。
可是裴丞相同少年的司儼相比之,便顯得平庸和遜色了太多。
皇帝閼澤剛剛伐下司隸一地時,便擇了上京為國都,那時的上京原是滿地瘡痍,還未有如現下一般華貴且巍峨的宮殿,城邊亦無甕樓和箭樓。
司儼那時年僅十歲,便攜著少府的數名將作大匠,在一月間,便讓上京宮殿聳立,甕樓連牆。
旁人建造這些,得需數月,而這些建築,亦都由司儼一人設計。
一般的將作大匠,需得在事前繪圖數日,方能攜領一眾壯丁夯土築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