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觀艾雲的幾部作品,比較而言我還是最喜歡《南方與北方》。這或許在於,這是一部提出問題的書,亦是一部做著南北比較的書。盡管是一家之言,但從書中我們可以看見一個中國人的良知與道德,一個富有責任感的女性主義者的思想言說在現實中所起的作用。
然而,艾雲的研究並不僅僅限於女性方麵。她的另一研究是“公共空間”。一個女性研究者,需要對女性、對自己的身體內部真正悟透了,才能進入“公共空間”的研究。艾雲在這方麵的文章雖然還沒有結集出版,但發在刊物上的數量已為數不少。譬如:《逃離幸福》,是描寫19世紀俄羅斯知識分子的精神氣質與命運;《隱喻與常識》是描寫11世紀的西方。還有《知識分子的雅片》、《拯救個人感受性》等等篇章,那筆力在“公共空間”中,無疑已遊刃有餘。
現在我寫完了艾雲,望望窗外已是黃昏時分。恍惚中仿佛看到艾雲脖頸上圍著白色長巾,嫋嫋娜娜地朝我走來,那是開封故裏出來的大家閨秀。但一轉眼,她又離去了。她要躲進她的屋裏,拷問自己的靈魂去。而我卻要從書齋走出來,為自己的生日做一碗麵。
11,靈魂的飛翔與燃燒—記海男讀海男的作品有近20年了。最早讀她的詩,她的詩激情、奔放。尤其是長詩,就像洶湧奔騰的錢江潮。語言的密度如潮水般—浪浪撲來,讓我目不暇接。比如她在《風琴與女人》中的歌吟:“金子便是嘴唇銜起的音樂,開始就不屬於人類金子便是袖子裏的嗚咽,從不屬於哭泣金子便是人群中的危險,並不知道自己去哪裏金子便是圓輪上的聲音,還想環繞人的胳膊。”這大抵是海男較早的一部長詩,其詩歌語調旋律般明快。
90年代,我又閱讀了海男的詩集《虛構的玫瑰》,與另一部長詩《歸根結蒂》。這時期海男的詩歌,已有了很大的變化。她給我出乎意料的成熟與驚喜。在《虛構的玫瑰十一首》中,她說:“在內心所接受的教育中,鏡子在困難中7淘汰我對黑暗的害怕,造成另一種局麵!不能離鏡子,它特殊的地位又限製了我。”這是比較理性與思索的歌吟了。海男似乎已經明白,做一個優秀詩人,寫作優勢絕不能僅僅表現在情感的強度上,而應更突出地體現為一種更富質感的個人風格。《鳥群的聲音》也是一首我比較喜歡的詩,它暗示了海男內心漂泊的心境。如:“鳥群的年齡特別短,隻有人類的千分之一在鳥群短暫的時光中,鳥群沒有限製的義比樹木和積雪更加快樂。”如果說海男的詩集《虛構的玫瑰》,是從明快轉變為一個相當理智的結果。那麼長詩《歸根結蒂》,無疑使她對詩歌的理解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拿她自己的話說,便是:“我開始考慮到夢的訣竅在視覺中的跳躍,我需要的是深度的洞察力,而不是澄清的技巧。”海男的詩歌崇尚“死亡哲學”,這在她後來的小說寫作中也尤其明顯。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她的第一個小說該是90年代初發在《鍾山》上的中篇小說《人間消息》。接著便是發在《花城》上的中篇《橫斷山脈的秋祭》。然後便一發而不可收拾了。其小說寫作的速度,幾乎超過了人們的閱讀速度。讓我驚訝她太過充沛的語言分泌能力與增殖空間。她給我的感覺是一團燃燒的火。靈魂是在火焰上,飛翔著的。
在海男眾多的中篇小說中,我對她早期的《橫斷山脈的秋祭》情有獨鍾。這個小說融欲望、性愛、死亡於一體,詩性的語言非常空靈地綜合了小說的高難度表達。男主人公“檢閱”與女主人公“夏裏”和“普桑子”的性愛與情愛糾纏,在海男豐沛奢侈的語言身體內部,宛如一條金色之蛇逶迤而行。其詩意濃濃地籠罩了主人公的身體四周,使小說在描摹性愛與欲望中,能夠讓讀者觀其色彩、聽其聲音,甚至與作者一起沉湎於對故事的想象與創造中。
海男早期的小說詩意、優美,但往往缺乏完整的故事。好在她毫無顧忌地涉及某種敏感,寫作時很放鬆。在大膽描寫性愛時,超出故事本身內在的規律,也沿著自己喜愛的思路,不忌規範地向前走。這使她在眾多的女性寫作中,獨樹一幟,被文壇稱為女性主義寫作的代表作家之一。
《罪惡》也是海男早期的一個中篇小說,這個發在《收獲》上‘的中篇小說,涉及了罪惡與罪惡的生活。這許是海男當年的一個新嚐試。她讓欲望的男人與欲望的女人相遇,讓欲望赤裸裸地直白表現,從而演繹了人類心靈的黑暗一罪惡。海男在稠密的語言空間,試問誰之罪?誰之惡?是兒子川邊?還是川邊的父親?抑或是迷惑父子兩代的女人萍香?看得出海男在這個小說裏花了不少力氣,但仍舊無法對罪惡作更深入的詮釋。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海男當年能夠把轉瞬即逝的意象片斷,演繹成一個故事,這全在於她出色的想象天賦。
我一直比較喜歡海男。海男是80年代中期那群女詩人中的佼佼者。我最早看到她的相片,是她《風琴與女人》這部詩集中戴草帽、穿灰短衫的那一張。那張相片留給我女性的陽剛、力度之魅力的印象。這個印象與我讀她的詩和小說的感覺,很吻合。以之於後來我看到很多海男明星式的美麗溫柔的照片,還念念不忘那張穿灰短衫的。
去年盛夏我有一趟昆明之行,在下榻的賓館裏第一次見到了海男。那天是黃昏時分,我聽到門鈴響,打開門,兩個人一見麵便親切地擁抱了起來。這是一種心靈的相通,亦是一種心儀已久的表達。海男穿著丁恤吊帶衣,外套一件白底花襯衫,牛仔裙,頭戴咖啡時裝帽,瘦瘦的,顯得很玲瓏、很美麗、很女性化。我們邊說邊笑,就像回到80年代中期少女情懷的那種寫詩的感覺。單純、美好,心裏湧滿女友間的情誼。
這天海男請客。我們還約了《滇池》的主編李霽宇和駕駛員小李一起去了翠湖邊的中國菜館吃飯。我第一次到昆明,看翠湖是新鮮的。昆明氣候四季宜人,,坐在中國菜館裏涼嗖嗖的,像是開足了空調,卻全是自然空氣。’由此,我想到杭州夏天的炎熱,便感到海男生活在昆明,比杭州天堂還更天堂呢!中國菜館的建築是那種坡頂式的,梁頂很高。中國菜館的餐桌椅,也是那種家常式的,讓人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這天海男叫了很多菜,有成都肺片、粉蒸牛肉、涼伴米線,雲南的真菌磨菇、糯米豬排等,我與海男對麵對坐著,頻頻舉杯祝酒,相視而笑。海男的笑容特別美麗,那麼多歲月流淌過去了,海男依然保持一臉純真。那頓飯,我的視線總是離不開海男。我們彼此欣賞,女人與女人間的欣賞,較之男人更純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