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海浪(2 / 3)

我的衣裙被湧上來的海浪悄悄打濕。

一切都隻在無言中。

我們把秘密交付給那天那海。我們曾鑲嵌於此。在這沒有人跡的瞬間。每一寸每一寸的肌膚被他吻遍。再不會有如此神奇的故事。我們攜手而歸,看海浪把細沙卷走。

歸來時我們身旁是黃火。燃燒著愛情。那一刻他抓緊我的手。他的臉被照耀著。

他敞開的襯衣裏是那個寬闊的胸膛。他問我,從此就這樣,行嗎?在我們的預言中。

我可能退縮過。在我們漫長的朋友的歲月裏?那麼無以挽救的那一陣親吻。我走在石頭的小路上。他說,他是在用一種如此強烈的願望去愛一個女人。他說這是他從未經曆過的激動、欲望,和熱情。他絕不會背棄他的心願。

那時候的心緊縮著。

如果我們有力量,也許一切還可以終止。

太陽升到一個看不見的地方的時候。我們離開了那片海。我們完成了生命中的一個最最神秘的儀式,我們彼此交換了孤單的心。他說他從此不再冷漠和麻木。我們走進綠色的叢林:所有的投注,還有深夜,被銘記在歲月中。

49.那個叼著煙鬥的福克納

偏愛到一種固執。甚至宗教感。

我得到的第二本《喧嘩與騷動》是書的譯者李文俊先生送給我的。李先生在書的扉頁上寫著“送給喜歡它的趙玫”。我當時非常感動。當即複了李先生的信。我再度傾述這本書之於我的生命的重要性。這裏沒有一絲誇張。我確實一直視這本書為生命中的一部分。那很重要的部分。我最早讀這本書的時候,已經是1986年。不那麼早了。但我卻在那個時刻震顫起來,我感覺得到那種身體的抖動。幾乎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我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完這本書的。每一個字。我隻讀了那一遍,但我隨手即可翻到我所想要找到的書中的任何一個細節,這我已在那篇《在他們中穿行》中寫到。

應當感謝李先生為大陸的作家們翻譯了這本書。這樣我們就了解了福克納的那傑出的方式,並感受到那心髒那脈搏的跳動。這個叼著煙鬥的美國南方的老頭兒。

他竟然成為了世界的財富和驕傲。在他的一切的先鋒性的探索後麵,我們看到了他所要極力表現的那種生命的疼痛和意義。如此深刻的傾訴使這個老頭兒永遠站在前衛的位置上。他後來變得驕傲變得凡人不理了,喜歡罵人,隻相信一位攝影師不會破壞他的形象。諸如此類。他有著令朋友無法忍受的惡習。但人們還是忍受了他。

他自然是很了不起的,但使我們真正能接近他,還是因為李先生把他英文的創造很準確而且用很美麗的漢語轉述了出來。那種翻譯的語體差不多啟示了當時正在渴望創造的整整一代人。一代的作家他們都讀過這本書。李先生的語言是很講究的,他為什麼選擇了這個詞而不使用類似的那一個。所以我知道我所喜歡的這個福克納,其實也是李先生身後的那個福克納。他是真實的切近的本質的,也是完美的。

福克納的完善在於福克納的精神是屬於詩的。我之所以不敢輕易作詩,是因為我一直以為詩是個太高的境界。我渴望那個詩的境界我可能才選擇了福克納,而在選擇了福克納的同時也就是選擇了生存的方式。讓生命中充滿追逐、失落和由此而誕生的苦痛。如此深刻的苦痛,這苦痛甚至是無法說出來的,於是隻傷殘自身。有時候我竟然仇視寫作,因它使我學會了一種轉述苦痛的方法。不說那個真實的現象,而是,虛偽出一個他人的故事來,以澆心中塊壘。因那苦痛是說不出來的。比如你總不能-一道出那些你愛卻又愛而不能的男人的名字吧。他們如煙霧般。隻在你的散文中無形地飄。然後,唯有那苦痛幻化成一種哀而怨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