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王福來後退一步,低下頭:“老奴什麼也沒說,娘娘息怒,老奴隻是奉旨行事,不敢不問。”

王皇後泄了氣似地坐下來,沮喪地自語道:“我說不清楚,叫我怎麼說得清楚?”

王福來說:“老奴記下了。”

王皇後一驚:“你記下了什麼?我告訴你,小公主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麵對王皇後高聲的斥喝,王福來半閉眼睛充耳不聞,等皇後發泄完才說:“皇後娘娘珍重,老奴告辭了。”皇後跺腳大喝:“滾!都給我滾出去!”王福來帶著幾個宦官退出。

柳氏從一旁出來,忙安慰女兒:“皇後想也沒用,還是身子要緊,就別想它了。”

王皇後抓住柳氏的手:“母親,快叫人找舅父進宮來,為女兒想個辦法。”

柳氏歎口氣:“你舅父怕皇上遷怒於他,寫了一張辭職表試探皇上,沒想到皇上禦筆一揮,準了。昨日便離京出城了。”

王皇後抱住柳氏,哭泣道:“母親,你說女兒現在該如何是好啊?”她一抬頭,發現王福來又回來了,“你怎麼又回來了?”王福來依然謙恭地:“老奴該死,忘了一道禦旨。”王皇後:“什麼禦旨?”

王福來:“禦旨說魏國夫人在宮內撥弄是非,言行不端,應逐出宮外。”

王皇後與柳氏大驚,二人抱頭痛哭……王福來看了她一眼,悻悻地扭頭走了。

武媚照例夜夜到甘露殿伴駕。但麵色蒼白,從無一絲笑意。李治對悲傷的武媚說:“朕封你的姐姐為韓國夫人,讓她在宮中天天陪伴你如何?”

武媚:“臣妾叩謝皇恩。”她說著,臉上並無欣喜之色。隻是無聊地翻閱著禦案上的奏折。

李治:“哎,你就不要謝朕了,你隻要對朕笑一笑就行了。”武媚抬起頭,勉強地笑了笑。李治搖搖頭:“不,再給朕笑一個!”武媚:“臣妾笑不出來。”

李治:“能做的,朕都按你說的去做了,還不該對朕笑一笑嗎?”

武媚忍俊不禁,粲然一笑。

李治大悅:“朕這就放心了。小公主的事朕一定會嚴辦的。”

武媚翻閱著禦案上的奏折,歎息道:“談何容易?臣妾翻閱了這些奏折,竟沒看見一個與陛下一心的人。莫非陛下真地成了孤家寡人了?雖說是大唐天子,也該有臣子替陛下說話呀!”李治尷尬:“這……”

武媚:“臣妾看不是陛下失德,便是朝臣們畏懼國舅,不敢直言啟奏。”

李治想了想:“倒是有個許敬宗像是很解朕的心思。”武媚:“許敬宗是個什麼人?”

李治:“許敬宗是禮部尚書,宸妃之事曾多次代朕擬詔……”

肖淑妃也多日不出門了,已經預感到大禍臨頭。素節還在背詩:“玉關春色晚,金河路幾千,琴悲掛條上,笛怨柳花前……娘,你怎麼了?”

肖淑妃滿眼是淚,憐愛地看著兒子,說道:“節兒好好念書吧,為娘怕是好日無多了。”素節:“娘,你說什麼?”

肖淑妃:“萬一娘有什麼不測,你一定要好自為之……”素節:“娘,是父皇不要我們了嗎?要走兒跟娘一起走,要死兒跟娘一塊死!”

肖淑妃嚇了一跳:“節兒,不能這麼說,你是皇兒,皇上的親骨肉,誰也不能把你怎樣。為娘呢?隻是皇上穿過的一件衣裳,不要怨恨你的父皇。”

素節:“是誰在欺負我娘?”

肖淑妃咬牙切齒地站起身來:“好一個毒蠍心腸的武昭儀!分明是嫁禍皇後,想要取而代之!”

內侍進來提醒道:“淑妃娘娘小聲點兒,怕外麵有人聽見。”肖淑妃跺腳大罵:“我就臬想讓天下人都聽見!武昭儀陷害皇後!要取而代之!陛下!你聽見了嗎?淑妃一心為了陛下啊,淑妃不能親手掐死她也要咒死她!陛下你有眼無珠啊!”素節緊緊摟住母親的腿。

內侍嚇得伏在地上:“求求淑妃娘娘,千萬小聲點兒……”

許敬宗府中。一場家宴酒興正酣,幾名朝臣正談得興致勃勃,不覺得天色已晚。

許敬宗:“皇上死了小公主,術許皇後出入寢宮,整個後宮大亂,太尉大人也是幹著急,伸不上手。”一朝臣說:“據說皇上要廢後?”

又一朝臣說:“有太尉長孫大人在,那可不容易。再說廢了皇後,誰作新後呢?”

另一朝臣說:“聽說有一位先帝寵幸過的武昭儀正獨得皇寵,子犯父妾,私情在先啊,哈哈……”

許敬宗:“這個武昭儀可非同尋常啊,據說皇上對她言聽計從,隻怕無忌大人攔不住,這後位非她莫屬了。”一名家人在許敬宗耳邊低語幾句。許敬宗醉洶洶地說:“什麼,宮中有賞?宮中誰會賞我?諸位少陪了。”說著晃晃悠悠地走到院裏。

兩位宦官送上一籃鮮果,說道:“這是武昭儀送給許大人的。”

許敬宗驚愕:“武昭儀?你們沒弄錯吧?武昭儀怎麼會知道我許敬宗?”

宦官:“沒錯兒,昭儀說替皇上謝許大人為宸妃之事操勞。”許敬宗:“武昭儀還說什麼?”宦官:“沒了。”

許敬宗:“沒了?”他若有所思。

巫婆盤坐在神壇上作法,滿口咒語呢喃……王皇後往火盆裏扔黃裱紙……火光照亮她呆滯的臉。紙灰亂飛,滿屋烏煙瘴氣……是她派人把巫婆偷偷請進宮中,她要咒死武昭儀,除此之外,她沒有別的辦法。突然門被撞開,呼啦啦闖進一群禦林軍。王皇後大驚:“你們幹什麼?”

禦林軍頭目:“巫妖之術,國法不容,難道皇後不知道嗎?”王皇後:“我是為皇上祛邪!”禦林軍頭目:“綁起那妖婦,搜!”一陣混亂……一禦林軍從皇後禦榻底下找出一隻桐木小人,心口處釘著鐵釘。皇後幾乎傻了:“不,那不是我放的,不是!不是我……”禦林軍呼啦啦一陣風似地走了。同一天下午,肖淑妃宮裏也被查抄。一群宦官站在四周,個個虎視眈眈。肖淑妃很鎮靜:“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你要怎樣?”一宦官拎出一個酒壇:“肖淑妃私藏鴆酒!”宦官頭目問道:“私藏鴆酒,你想毒死誰呀?”!肖淑妃冷冷一笑:“那是我給自己預備的。”

桐木小人被送在兩儀殿的禦案上。李治說:“朕早就看到皇後與淑妃在一起密謀,也常在朕的麵前辱罵武昭儀。如今又備鴆酒、弄巫術,身為皇後,不顧國法,母儀何在?”

長孫無忌與褚遂良麵麵相覷。褚遂良問:“陛下有意立昭儀為後?”李治:“那又怎樣?皇後無才無德,又沒為朕生下一兒一女,豈不該廢?武昭儀賢德聰慧,又為朕生了皇子弘兒。”褚遂良:“臣怕廢皇後之事是武昭儀挑唆。”

李治:“可朕從未聽武昭儀說過皇後一句不是。”長孫無忌道:“陛下,老臣與遂良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先帝將陛下和皇後托付給老臣,臣不敢輕易論斷廢後之事。這中宮之事,非同小可,事關社稷,臣總以為此事來得蹊蹺,需再度查實,慎之再慎。”

褚遂良:“臣不敢有辱先帝遺命。”李治霍然起身,少頃,又頹然坐下。

當晚,一輛馬車停在無忌府門外。家人挑燈將來者引入廳堂……

“禮部尚書許敬宗拜見太尉大人。”

長孫無忌從書案上的一摞奏折中抬起頭來:“許大人有何要事?”

許敬宗:“下官聽說皇上有意廢後,改立中宮?”長孫無忌扔下筆:“不瞞許大人說,老夫也正為此事發愁。”許敬宗:“朝中無人敢勸太尉大人,敬宗不敢冒昧,鬥膽向太尉進言。”‘“講。”

“下官聽說太尉正極力阻止廢後之事?”“唔。”

“下官是為太尉大人擔心,皇上已非三歲的孩子,大人久違聖意,必使皇上心中不快。”“講下去。”

“宮中之事已到如此地步,廢後已大勢所趨,若太尉答應皇上立昭儀為後,必定龍心大悅/朝中之事還不是太尉大人說了箅?”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許敬宗。”“太尉?”長孫無忌站起身來:“你把我長孫無忌當成了什麼東西?”許敬宗一怔:“大人……”

長孫無忌走到許敬宗麵前:“皇後是先帝親擇,托孤給老夫,豈可擅廢?你許敬宗也是本朝禮部尚書,如何不懂得一點臣子之道?哼!口口聲聲為老夫著想,老夫是什麼人?是皇上的舅父!小心你自己吧!來人!送客!”說罷轉過身去。

許敬宗狼狽地退出大門,“呸”地吐了一口。登上馬車“轔轔”地走了。

許敬宗回到府中,鬱鬱不樂。

李義府迎出堂室:“哎呀許大人,這麼晚到哪去了?叫下官好等。”

許敬宗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李大人有事?”李義府:“下官是來與許大人辭行的。”許敬宗:“辭行?”

李義府:“下官後悔沒抱住長孫無忌的粗腿,不小心得罪了他,被貶為壁州司馬,此行迢迢,再難返京都了。”說著黯然神傷。

許敬宗:“敕令未下,你如何得知?”李義府:“遭貶的不是我李義府一人。凡與太尉大人意見相左的人大都被貶出京都。下官在中書省看到草詔,隻要皇上恩準,三日內就下敕令。”

許敬宗歎道:“可惜呀,中書舍人李義府的才華是先帝看中的呀!”

李義府沮喪地:“沒辦法,許大人也要仔細些才好,此別怕是再難相見了,告辭了。”

許敬宗靈機一動,說:“慢!莫非義府兄甘心作壁州司馬了此一生?”

李義府:“不甘心又能如何?”

許敬宗:“我倒有個主意可使義府轉禍為福。”李義府急切地:“許大人請講。”

許敬宗:“後宮之事想必你知道了,皇上如今一心廢後,欲立武昭儀,但受阻於太尉無忌的一家之言,萬般無奈。若義府兄此時奏一本給皇上,談改立中宮之事,必得皇上賞識,不也就……”

李義府:“此計是好,可所有奏章必經太尉無忌之手啊!”許敬宗:“明日輪我宮中當值,義府兄可替我進宮,夜半叩閣奏表,直呈皇上,想必武昭儀也會見到的,那位武昭儀可非同一般,到時就看義府兄的運氣了。”精明的李義府臉上透出笑意。

禦花園裏,陽光明媚,李治在陪著武媚散步,李治氣惱地說:“國舅若再不答應,朕就幹脆退位,皇上讓他來當好了。”武媚:“陛下的話是當真的嗎?”

李治:“朕原本也沒想作皇上,隻要能跟媚娘在一起,作個臣子又有何妨?也落得清閑,少些煩惱。”

武媚:“陛下不作皇上,我們如何能到一處?作皇上都不能隨心所欲,作臣子也就更難了,陛下說是吧?”

李治:“可國舅隻把朕看作小孩子,處處放心不下,總以為朕被什麼人妖惑了。”

武媚:“國舅畢竟是陛下的舅父,不如讓臣妾隨陛下去看望他老人家。”

“巡幸太尉府?”“對,多帶些禮物。”

李治當下就吩咐備十車禮物。第二天清早攜武媚到了長孫無忌府上。

長孫無忌頓感驚訝:“什麼?皇上來巡幸太尉府?快,快去迎駕!”

有人傳報:“皇上攜娘娘駕到——”

長孫微微一怔:“娘娘?”

李治下車進門:“舅父安好。”

長孫無忌恭順地:“臣恭迎聖上。”

武媚親熱地上前:“這是在家裏,舅父大人就不必客氣了。”

長孫無忌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李治:“這位就是武昭儀。”

武媚施禮:“見過舅父大人。”

長孫無忌淡淡一笑:“剛才昕傳陛下攜娘娘駕到,老臣還以為是皇後來了。”

武媚並不惱,迎著長孫無忌那淩厲的目光仍是笑臉盈盈,似乎毫無察覺:“這位就是舅母大人吧?”長孫妻高興地:“見過昭儀娘娘。”武媚:“哎,都是家裏人,何必這樣拘禮?聽說今日是舅母大人的壽辰,皇上送來財寶錦緞十車。”長孫妻受寵若驚:“謝皇上恩賜。”長孫在後麵冷冷地說:“老臣無功受祿,不敢當。”武媚沒回頭,話裏軟中有硬:“皇上恩賜哪有不受之理?”長孫無忌隻得彬彬有禮地:“臣謝主隆恩。”為歡迎皇上駕臨,叫來了歌舞笙樂,擺出了豐盛的家筵,氣氛十分熱烈!

長孫無忌卻始終保持恭順有禮,不冷不熱的態度。長孫無忌的四個兒子上前施禮:

“長孫衝、長孫溥、長孫泱、長孫澤拜見皇上,叩見昭儀娘娘。”

武媚問長孫無忌:“舅父的四位公子在朝中任什麼職啊?”長孫無忌禮貌地回道:“他們都還年幼,未曾加封。”

武媚轉向李治:“這就是皇上的疏忽了,囯舅大人的兒子怎麼能是白身呢?”

李治隨口說道:“那朕就封你們為朝散大夫。”

長孫無忌正要拒絕,卻見武媚對那四兄弟說:“還不快謝皇恩。”

四兄弟眉開眼笑地叩謝皇恩。長孫無忌隻得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武媚穩穩地舉一盞酒到長孫無忌麵前:“初次相見,武媚敬舅父大人一杯酒。”長孫無忌沒有接。

武媚緩緩抬起頭來,兩人四目相對,無忌隻好接過酒盞,邊說:“要昭儀敬酒,真不敢當啊!老夫倒記得先帝病篤時好像在旁側見過昭儀,怎麼能說是初次相見呢?”

武媚毫無尷尬:“想起來了,還是舅父大人的記性好,那時候舅父大人的胡子還是黑的多、白的少,沒想到如今全都白了。”長孫無忌沉下臉:“可昭儀倒像是越來越年輕了。”說罷忽然哈哈大笑,將酒一飲而盡。

直到午後,皇上與武媚才雙雙告辭。舞樂收場,筵席散盡。長孫無忌在地上走來走去,心事重重……無忌妻高興地說:“皇上這麼大方,那位昭儀也實在可人。送了這麼多的禮……”

長孫無忌臉色陰沉:“禮物如數送回宮中!”

長孫妻不知何故,嚇了一跳:“皇上送的禮,卻之不恭啊!”

長孫無忌怒斥:“照老夫說的辦!”

李治幾乎像孩子一樣依戀武媚娘,日日廝守在甘露殿,武媚不得不告訴他自己身體不適。

李治吃驚地站起身:“怎麼?媚娘又有了身孕?”

武媚:“是上天之命要臣妾再為陛下生一名皇子,怎麼?陛下不高興嗎?”

李治怏怏地:“媚娘再生一名皇子,朕如何能不高興?”武媚勾住李治的脖子,哄勸他:“皇上應當為臣妾高興才是,臣妾腹中有了皇兒就能不去再想小公主的慘死……”窗外響起王福來的聲音:“啟稟皇上,有人叩閣。”李治:“誰呀?”

芏福杗:“是中書舍人李義府叩閣奏表。”李治煩躁地:“明日再議吧。”武媚:“慢!深夜叩閣,一定有要事,叫他呈上來。”李治鬱鬱不歡地下床,武媚殷勤地為他穿戴。王福來進殿將奏表放在禦案上。

李治懶洋洋地打開奏折,微微一怔,喜上盾稍:“嗯?誰說沒有與朕一心的人?這不是:臣李義府,為奏請廢立中宮之事。”

武媚:“哦?”她拿過奏折,“讓臣妾念給陛下聽:‘臣聞皇後王氏行為有礙婦德,懇請速廢王氏,立武昭儀,昭儀婦德卓越,學養深厚,堪為新後,願聖上勿使天下臣民失望!,”她合起奏折問:“這個李義府現在何處?”王福來:“今夜正在宮中當值。”武媚:“說皇上密召李義府到偏殿議事!”王福來看看李治。李治揮手:“去吧,愣什麼?”王福來:“老奴遵旨。”

偏殿中燭光搖曳,光線昏暗。李義府戰戰兢兢地走進來伏在地上:“中書舍人李義府叩見皇上,深夜驚駕,罪該萬死。”李治疲憊的聲音:“這樣的奏表如何還要半夜叩閣?”李義府:“朝臣們早有此意,隻是奏表都經太尉大人之手,難得禦覽,再者臣已被太尉貶作壁州司馬,此番肺腑之言更無法為陛下所知,因此臣才冒死叩閣,請陛下恕罪。”李治點點頭:“朝中當真有許多人執意廢後?”李義府:“千真萬確,臣不敢妄言。”李治:“你的忠心朕已經知道,敕令未下,你不必到壁州去了。朕許你留任原職。”

李義府叩頭:“臣叩謝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