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皇上果真不再提加封宸妃的事。
柳奭到長孫無忌府中說:“皇後為駁還宸妃一事感謝太尉大人。”
長孫無忌:“不過是皇上一時任性,請皇後不必擔憂。”柳奭:“可那武昭儀絕不會就此罷休,她會再鼓動皇上,嫁禍皇後,此人不除,將來必危及後位!”
長孫無忌微微一怔:“哦?皇後為六宮之主,難道就無可奈何?”
柳奭:“皇後想以後宮家法處置,隻怕惹惱皇上,不好收場啊。”
長孫無忌想想:“有老夫在,想必皇上也不會怎樣。”柳奭點點頭,心領神會。
王福來的話深深觸動了武媚,使她發現自己仍然在刀刃上生活。唯一能保護她的也隻有皇上。
夜裏,李治與武媚躺在甘露殿。李治聲:“前些時日,媚娘總是躲著聯。”
武媚:“臣妾身懷有孕,不能侍候皇上。”
李治撥弄著她的麵頰:“怎麼這些天又與朕寸步不離了呢?”
武媚一怔:“臣妾怕……”
李治:“你怕的什麼?”
武媚摟住李治:“陛下不知,臣妾也怕寂寞。”李治:“哦……”
武媚把李治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上,說道:“若蒼天有眼,讓武媚再為皇上生一個皇兒吧。”
天剛蒙蒙亮,李治就去太極殿上朝去了,武媚娘的主意使他心裏有譜兒,因此在朝堂上他聲厲氣壯地說:“你們整天對朕說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如今一個小小的民女造反,卻將你們這些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睦州刺史地連連叩頭:“回稟皇上,那些反賊邪教有種神藥,連飲十八一即刀槍不入!”
李治:“妖言惑眾,是你們自己先嚇破了膽,傳左仆射李績!”李績:“臣在。”
李治:“朕命你帶五十萬兵馬出征,平定睦州之亂!”
李績一笑:“臣遵旨。臣隻要十萬人馬足矣,四十天即可完命歸朝,請聖上放心。”
李治:“愛卿不怕那刀槍不入的神藥嗎?”李績淡然一笑:“臣自幼闖蕩江湖,又與先帝出生入死,從未見過刀槍不入的人!”
睦州刺史慌忙說:“下官願隨大人帶罪出征。”李治:“身為睦州刺史,連失數城,還有什麼顏麵活在世上?拉出去斬首!”
長孫無忌也困惑地皺緊眉頭。李治抬手擦拭額頭的虛汗。
滿朝文武議論紛紛:“今兒皇上怎麼啦?怕是先帝的英靈附體了吧。”
後宮一直平安無事。
肖淑妃沉不住氣了,找皇後宮中說:“皇後還猶豫什麼?等那個武昭儀再生下一個皇子,我們動手可就晚了!”
王皇後:“可武昭儀行為謹慎,又總在皇上身邊。我如何找得出錯兒來?”
肖淑妃:“皇後也不想想,若是她有兩個皇兒在身邊,皇上還不把她捧到天上去?到時候你我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皇後再不可心慈手軟了。”
一句話觸到痛處,王皇後兩眼茫然,口中喃喃道:“兩個皇兒?兩個……”
李治一下朝就來到武媚院中,內侍傳報:“皇上駕到——”武媚忙起身迎駕,忽然腹中疼痛。李治忙叫:“免了免了,媚娘,你怎麼了?”武媚緩過氣來,笑了笑:“好了,是腹中的皇兒頑皮,陛下不必擔心。陛下今日上朝怎樣?”
李治:“如你所料,老臣李績欣然領命,說隻帶十萬人馬,四十天即可完命歸朝。”他臉上不無得意之色,“朕也將那個睦州刺史斬首了。”
武媚艱難地笑道:“聖上英明。”說著邊抬起袖子為李治擦汗。
李治抓住武媚的手:“還不是照你說的?那個睦州刺史哭喊求饒的聲音,叫朕出了一身冷汗。”武媚眉頭一皺又疼上來。李治:“媚娘,你……”武媚笑笑:“皇上回避,臣妾怕是要生了。”屋裏開始忙亂,李治正要退出。武媚忽然喊:“陛下!”
李治回頭,驚異地看見武媚一臉恐懼。他詢問地:“媚娘……?”
武媚:“陛下不要走遠,臣妾一定為陛下生……生一個……皇兒,……啊……”她開始大聲呻吟……李治困惑地退出門外:“王福來。”王福來跑來:“老奴在。”李治:“你在這守著,有了喜訊趕快告訴朕!”王福來:“皇上放心。”屋裏傳出來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呻吟……
小太監二順子跑進皇後宮中:“回皇後娘娘,生了!”王皇後:“生了?生了個什麼?”二順子:“昭儀娘娘生了位公主。”王皇後舒了口氣坐下來。
柳氏在一旁說:“不管她生個什麼,你可千萬別心軟了。”二順子在一邊說:“人們都說鼻子、眼睛和皇上一樣。”
王皇後沉默不語,暗下決心。
雖然生下了小公主,可武媚仍然驚魂不定,一看到李治,又覺得一肚子委屈,不禁落下淚來。
李治詫異地問:“媚娘,你哭得什麼?”武媚兩眼是淚:“臣妾本想再給皇上生一位皇子的……”李治:“公主也是朕的親骨肉呀。要是長得像媚娘,長大了一定是傾國傾城之貌。”
武姐抱著嬰兒:“依民女看公主長得倒像皇上一樣靈秀。”
武媚笑了:“皇上如此喜愛小公主?”
李治:“朕看她總也看不夠。”
武媚似乎在哀求:“皇上要常來呀!”
武姐說:“皇上還不走呢。妹妹你怎麼啦?”
不久,李績平亂凱旋歸來。一隊人馬,風塵仆仆地走進城門……
皇上高興,親自到城門去迎接,又要在大殹設宴,犒勞功臣將士。一連幾天,大殿內笙樂齊鳴,歌舞不斷。李治與重臣們交杯換盞,酒興正酣。李治:愛卿不愧是先帝的功臣,出兵不到一月就大獲全勝,眹這杯酒為李大將軍的健康高壽幹。有李大將軍在,朕就能夜夜安寢。”
長孫無忌、褚遂良、柳奭等都起身舉杯。
李績一飲而盡。
李治道:“愛卿年事已高,不必遠出,以後就在朕的身邊為相,朕也心裏踏實。”
李績:“臣叩謝皇恩。”
正午,武媚娘的庭院裏蟬聲陣陣……
小公主正在小床上安睡。
小太監二順子跑進來:“昭儀娘娘,皇後要來看望小公主。”
武媚“啊!”地驚坐起來:“皇上呢?”
二順子:“皇上還在大殿裏宴飲,過一會兒就來。”
武媚沉下心來:“你去吧。”
二順子跑了出去。
武媚在屋裏轉了兩圈兒。說也奇怪,事到生死關頭,她的心反倒鎮靜下來,對侍女揮揮手:“小公主睡著了,你們都下去吧。”
侍女們都出去了,武媚俯身看著小公主,眼睛裏忽然透出恐懼……
王皇後領著兩名粗壯的婢女、宦官走進武媚的院裏。宦官喊:“皇後駕到——”一侍女睡眼惺忪地出來。王皇後:“武昭儀呢?”
侍女:“請皇後先在屋裏坐,武昭儀在換裝,即刻就來。”王皇後不悅:“好大的架子!”說畢徑直走進屋去。不料屋裏空無一人,王皇後獨自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坐立不安。
武媚從門外進來,剛剛梳妝打扮,換了身新衣:“臣妾拜見皇後娘娘。”
王皇後:“哼!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皇後?”武媚:“臣妾怠慢了,請皇後恕罪。”王皇後看著武媚平靜恭順的臉:“哼,你知罪就行,這後宮也有後宮的家法,你若任意胡為,家法難容,就是皇上也奈何不得。”
武媚平靜地:“臣妾不知錯在何處?”
王皇後一怔,一時竟想不出說什麼話來。
武媚:“臣妾對皇後一向感激至深,臣妾能有今日,都是皇後的恩德。”
王皇後:“知道就好。”武媚:“皇上一會兒就來看望小公主。”王皇後不由得站起身來望望門外。武媚:“皇後看小公主長得像皇上嗎?”王皇後心不在焉:“你說什麼?”武媚:“皇後不是來看望小公主的嗎?”王皇後:“對對。小公主在哪?讓我看看。”武媚:“皇後剛才沒有看見嗎?就在帳裏小床上。”王皇後起身掀開帳幔,不由得“啊”了一聲。武媚大喊一聲:“來人!”隻見小公主麵色青紫,嘴角一絲血跡。人們亂紛紛地跑進來,都驚呆了。武媚一把抱起孩子,淚如泉湧:“公主!公主!你怎麼啦呀?……”
王皇後也懵了:“武昭儀,孩子沒氣了?”武昭儀厲聲喝道:“剛才誰在這兒?!”侍女們嚇得全都跪倒在地:“剛才小公主還好好睡著,沒人驚動,屋裏隻有……隻有皇後娘娘。”
武媚轉過臉,兩隻淚眼盯著皇後:“你?……”王皇後大驚:“武昭儀……”門外忽然有人傳報:“皇上駕到——一!、”武媚身子一軟,暈倒在地。
李治興致勃勃地走進來,手中拿著一隻小玉鎖。口中邊說:“朕想好了,就給小公主賜名太平,叫太平公主如何?你們……”他跨進門,被屋裏的景象嚇了一跳。玉鎖掉在了地上。王皇後麵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囁嚅道:“陛下……陛下……”
武媚昏厥在侍女身上。
侍女宦官們個個麵如土色,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上。武媚虛弱地吐出:“陛下的小公主,她死了……”李治一驚:“待朕看來!”
侍女揭開被單,小公主蜷縮在小床上,是一團毫無生氣的東西,嘴角仍殘留著血跡。
李治忙閉上眼睛:“昨日朕還與她玩耍,怎麼……”侍女哆嗦著說:“剛才還好好睡著。”武媚哭泣著:“陛下,是有人加害於小公主哇……”李治色變,厲聲喝道:“誰?剛才誰在這兒?”侍女們緊緊地將頭貼在地上,一動不敢動。李治對身邊的那位侍女:“是你嗎?!”侍女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陛下恕罪,剛才奴婢不在屋裏,隻有……隻有……”
李治狠狠地踢她一腳:“快說!”侍女:“隻有皇後一人來看小公主。”李治轉過臉來,狐疑地盯著王皇後。皇後惶恐地睜大眼睛:“陛下,陛下……臣妾是真真地來看望小公主的,陛下不能猜疑臣妾……”她情不由己地抓住李治的前襟,央求道。
李治嫌惡地撥開她的手:“那皇後說是誰人所為?”王皇後張口結舌:“臣妾不知……”說著似要昏厥過去。侍女忙上前扶住王皇後。
李治:“送皇後回去!沒朕的旨意,不許出入寢宮!朕一定要查實清楚!”
皇後被攙扶走了。李治俯身在武媚麵前,輕聲喚道:“媚娘……”
武媚麵色蒼白,兩眼失神,口中囁嚅道:“陛下剛才說……給小公主賜什麼名?”
李治不禁潸然淚下:“朕給她賜名太平公主。”武媚:“隻是陛下晚來了一步啊……”“媚娘放心,朕一定要查實清楚。”說罷霍然轉身,對侍女們大發雷霆,“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為何不守著小公主?說!”侍女們叩頭如搗蒜,渾身哆嗦,連聲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李治脾氣更大:“朕要讓你們一個個全都死!”侍女們抖成一團,大氣不敢出。武媚在一旁:“陛下,不關她們的事,讓她們下去吧。”李治一跺腳:“滾!”
月色如銀,樹影婆娑……幾聲貓頭鷹瘮人的哀叫……月光照進武媚的寢房內。武媚在床榻上睡著,不時翻一翻身。
又是幾聲貓頭鷹的哀叫……
武媚“霍”地坐起身來:“乳娘!小公主哭了,該喂奶了,她餓了,乳娘——!”
一名侍女怯怯地進來小聲道:“昭儀娘娘,小公主她……她沒了。”
武媚一怔,張大眼睛,像要嚎出聲來,忽地將被角填進嘴裏,使勁咬著,抑製住嚎叫,淚水撲簌簌落下……
樹影被月光映在窗上,又傳來幾聲“咕咕”的鳥叫……武媚忽然恐怖地大聲喊道:“來人!來人!”侍女們紛紛跑進來,慌張得不知所措。武媚:“把燈都點亮!蠟燭呢,有多少?都點亮!”武姐披衣過來撫慰武媚:“好妹妹,你別太傷心了。”侍女們在屋裏點燃了無數支蠟燭,滿屋燭光閃爍……武媚依然麵有恐怖:“小公主,她……沒了……她死了。”武姐:“妹妹,你的身子要緊。”武媚喃喃地:“她是替我去死的……”武姐懵懂地:“妹妹說什麼?你糊塗了吧?”
李治也是一夜未眠。
清晨,王福來被喚到甘露殿內。站在李治麵前,眨巴著眼睛。
李治指著他的鼻子:“你給朕說說,小公主到底是誰害死的?”
“老奴不在踉前,不敢胡說。”
“朕今天就是要聽你胡說,你給朕猜猜!”
“老奴空口無憑……”
李治氣急了:“朕又不治你的罪,但說無妨!”王福來咽了一口唾沫:“虎毒還不食子呢,總不會是武昭儀自個兒掐死的吧?”
李治焦躁地走來走去:“嗯,再說!”王福來又咽口唾沫:“倘若真是武昭儀自己下的手,這個女子必有虎狼之心……”李治扭過頭來:“嗯?”
王福來忙改口:“不是大禍臨頭,就是被逼無奈。”
李治追問:“誰會逼她?皇後嗎?”
王福來:“皇後怎麼會逼武昭儀呢,皇上不是讓老奴瞎猜嗎?”
李治:“眹以為武昭儀不會自己殺死親生骨肉。”王福來忙應聲道:皇上英明。武昭儀平日對下人們都很好,怎麼會起這個歹心?”
李治:“那就隻有皇後了。”
王福來:“老奴可沒這麼說,皇後娘娘一向仁德,怎下得這樣毒手?”
李治:“皇後無子,又嫉恨昭儀。”王福來:“女人的心,老奴可猜不透。”李治:“皇後做出這等事情,真是枉尊後位!”
皇上決心廢後,重臣們聞之大驚。在兩儀殿上,褚遂良激動地:“皇上萬萬不可輕動廢後之心啊!皇後為一國之母,動一動,天下驚啊!”
長孫無忌:“皇後一向以《女則》為本,仁善為懷,臣以為小公主之死,不像皇後所為。”
李治:“若不是皇後,莫非是武昭儀自己害死的不成?”長孫無忌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李治指著柳奭:“中書令是皇後的舅父,你說此事像不像皇後所為?”
柳奭嚇得臉色灰白:“臣不敢妄言。”李治:“皇後膝下無子,便嫉恨他人,先是淑妃,後是昭儀,可朕沒想到她扼殺朕的小公主,哪裏有一點國母之儀!”
長孫無忌上前:“陛下,此事還未查實清楚,廢後之事萬萬不可操之過急,臣倒擔心有人陷害皇後……”李治一拍禦案:“誰會陷害皇後?”長孫無忌一怔,隻好收回話頭:“小公主死於非命,皇上正心中哀痛,隻說皇後嫉恨武昭儀,眼下還無真憑實據:此事還是改日再議吧。”
褚遂良長歎一口氣,感慨道:“沒想到後宮竟會出現這等事情,臣也痛心疾首啊!”
李治忿忿地:“此事朕一定會查實清楚!”
王福來到皇後宮中,神色謙恭地:“皇後娘娘恕罪,老奴是奉旨查實小公主死因,有幾句話問皇後娘娘。”
王皇後迷惑地看著王福來那張謙恭的臉,謙恭中透出強硬。她說:“有話你就說吧。”
王福來:“請問皇後娘娘如何想起去武昭儀院裏?”王皇後:“去看望小公主,這還用問嗎?”王福來:“老奴記下了。再問皇後娘娘都是誰跟娘娘一起到武昭儀院裏的?”
王皇潔強忍怒氣說道:“兩個宦官、兩個貼身婢女,那又怎樣?”
王福來:“老奴記下了。還問皇後娘娘他們當初都在哪?”王皇後:“在門外候著。”
王福來:“老奴記下了。這麼說,屋裏除了小公主隻有娘娘一個人?”
王皇後忍無可忍,“霍”地站起身:“你無非想說是我殺了小公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