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周一圍抱著林小婉的肩。“我不快樂。”
如此的叫人矛盾,強悍的,又脆弱,冷漠的又很執著。
他們去了那家咖啡店,還好是24小時營業的,不過今天老板沒在。
她坐在第一排,周一圍坐在鋼琴哪裏,她就聽著,他就彈。
慢慢的咖啡店裏多了一些人,加在一起大概有六個人吧,算上他們。
本來是有人要走了,可是聽見鋼琴聲又坐了下去。她應該怎麼回應啊?
用手撐著自己的臉,看著他,看著他這樣認真而又幹淨的一麵,沒有商人的銳利,沒有他天生帶出來的犀利。
他的樣子很是認真,就像是專心的幹著什麼,情緒沒有太大的起伏,一切都是靜靜的。
這個夜晚,有鋼琴陪伴著她,快要天亮的時候她有點困了,他看著她的方向笑笑,猶如清晨第一抹的陽光。
誰彈了四個小時的琴手指都會受不住的,他小手指有點抽筋兒。
就那樣依然坐在位置上,看著那個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女人。
像是一個孩子,安靜的,平和的睡著,沒有煩擾,沒有情緒。
就像是他奶奶離開的最後一麵,安靜的帶著笑容,可是她心裏明明是那樣的恨。
奶奶病的很重,根本到後麵就動不了手了,也許哪一天她是感覺到了,她把自己收拾的很幹淨,換了旗袍,對他說。
“我們周,是個天才,比奶奶聰明,比奶奶幸福,要幸福的去活著,不要像是奶奶這樣,不快樂的。”他那時候還小不明白,不明白她說的話的含義。他奶奶最後彈了一首,他記得是叫Kiss—The—Rain,他靜靜的聽著,一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繼續下去,一半還沒有完成的曲子,就這樣走了,剩下最後的一口氣,一直等到他爺爺回來,說了那麼不相符的話。
周一圍一直以為他的奶奶是大家閨秀,心裏沒有怨恨的,等待著的就是他爺爺的歸來,可是不是。是要想心中的怨恨告訴他,告訴他,下輩子不會在和他相遇了,永遠不會,如果一定要和他相遇,她寧願不做人,願意做豬做狗。
那時候太小了,不理解,可是長大了才明白了,愛的極致就是痛了,無邊無際的疼痛。
周一圍看著林小婉的臉,又是一個跟他奶奶很像的女人,明知道會受傷。
抱著胸看著她,她睡的很安穩,周一圍想搖醒她,為什麼睡的這麼安穩呢?
可是最後隻是將自己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起身站在外麵抽煙。
冬天的早上是格外冷的,他就穿著襯衫站在一片霧氣中,看著這個茫然的世界,路上的人很少,還有到點起來呢
人們都躺在溫暖的被窩裏。手指夾著煙,也許是他天氣太冷了,可能煙也不願意燃燒,他點了兩次,煙才著。
周一圍慢慢的吐出去一口,順著玻璃看進去,她還在睡。每個女孩兒都是一個天使,他淡淡的笑。
看著她的頭發,看著她臉的側影,其實這個角度看不清她的臉,看見的也是影影忽忽的,周一圍竟然忘記了手中的香煙,一直到燃燒到了手指燒疼了自己才感覺到。他扔開煙,可是燙到的地方現在還是很疼。很疼很疼,也許以後也會疼。
他看著霧氣的天空。林小婉你知道嘛?除了她,周父和周母其實都不太知道周一圍學過琴,他一直斷斷續續的學,上了高中正式放棄,因為他覺得在學下去已經違背了他奶奶所交給他的。
鋼琴的世界是真、善、美,可是他的世界太過於醜陋。出國之後,再次將曾經丟掉的撿起來,師從音樂巨匠哈理森卜特衛斯,受到世界最高水準的音樂教育,可是依然找不到那個傳說中的國度,所以他隻能做一個滿身銅臭味的人。
當時教導他的老師對他說,你的音樂響起,你就是要思考你為何而存在,要如何的讓其他人快樂,他的音樂不會讓人快樂,因為沒有學到快樂,隻有哀傷,隻有占有。從林小婉的眼睛裏,他看見了哀傷,正如同他的一樣,彌漫在一個哀傷的世界裏。
就像是他曾經行走在他奶奶的世界裏一樣,老人想讓他快樂,可是不知不覺中交給了他太多的悲傷,一轉身才發現走過來的那條路一路上都是血,踩著自己的血。小時候不明白感情,可是長大了,一回頭才看見,滿滿得一條血路。
聽見開門的聲音,轉過頭看著走出來的她,笑笑。
“外麵冷,不披著衣服。”林小婉看著他的臉遲疑的說。
“我沒有想要嫁給你,今天不會,以後不會,永遠都不會。”如果是為了這個,她想她可以說出來的,她沒有想嫁給他的,從來沒有想過,等著來到的哪一天,然後她靜靜的離開,愛過就夠了。
周一圍看著她不說話。覺察到了他的不悅,林小婉改口。“哈哈,開玩笑的,對了,你再外麵做什麼呢?”
周一圍用唇角比比地上。林小婉很久沒有抽煙了,快要忘記了抽煙的感覺,一旦有她是什麼控製不住的感情,她都會馬上舍棄。
那時候咖啡是,後來吸煙都是,她都舍棄了,也控製住了,唯獨是周一圍。
送了她回家,他開著車離開,沒有換衣服直接去了公司。
林小婉上了樓,倒了一杯水歎氣。她是說真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她有。
她現在離開了那個擁有絢爛光彩的世界,那些衣服她全部都打包送到了二手店,換了不少的錢。因為無需要在那樣的生活,所以她果斷的舍棄,現在她的箱子裏都是白,黑兩色的衣服,褲子最多的要麼是運動服要麼是牛仔褲。返璞歸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抱著胳膊站在窗子前,出神。周一圍抱著胳膊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下麵,今天霧氣很大啊,到處都是霧茫茫的。
“周總。”秘書喊了一聲,他沒有動,秘書隻能在叫了一聲,可是依然沒有動,她沒有辦法,隻能帶上門離開。
周一圍不知道在看什麼,很出神,看了很久。
“脫離危險了,隻是如果在有下次,我真的不能保證他這條命還在不在。”醫生摘掉自己臉上的口罩,誰不知道這裏有重病號?
大半夜的所有醫院的專家都被接過來了。何雲冰坐在椅子上,她閉著眼睛,讓楊子逸送蔣晨的外公外婆回家。
“子逸麻煩你了。”幾年之前她也曾經坐在醫院的外麵等待著兒子從裏麵出來,那是第一次她也是親手擦那些血,可是擦不淨,到處都是,這是第二次,一樣的症狀,醫生說如果還有下次,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拿著電話打出去。“給我查查,蔣晨最近跟誰在一起?”
何雲冰掛了電話抱著胳膊覺得有點冷。是不是她做的孽現在全部都報應到了她兒子的身上?
越是想越是覺得渾身發冷,她什麼都沒有,隻有蔣晨了。
如果是她兒子喜歡的,她就是用盡手段也會幫著他奪過來。
其實何雲冰心裏隱隱的知道,這次和幾年那次是一樣的事情,不過那次不單純,這次單純一些。
她撐著頭,那張臉她記得很清楚,很年輕的臉。
蔣晨被送了出來,那是她兒子,現在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
何雲冰守在外麵,就那麼睜著眼睛看著,可能是怕一眨眼蔣晨就消失了。
電話響了起來,是陌生的號碼,她沒有接,電話一直在響。
電話斷了,然後繼續響起,何雲冰撐著自己的眉心,接起。
“何女士可以做一筆交易嘛?我給你蔣晨這段不快樂的原因。”何雲冰的視線繼續落在兒子的身上,就那樣看著,眼睛裏都是母愛。
“你想要什麼?”
“我要五十萬。”也許是想說五百萬吧,可是沒敢,何雲冰就是這種感覺。
“嗬嗬,小姐我勸你去買彩票這樣錢才會來的快些。”將號碼拉進黑名單裏。
蔣晨的臉有點白,身體上都是管子,何雲冰就站在外麵看著。
電話再次響起。那邊的人說著什麼,何雲冰隻是一直在聽,最後掛了電話,她閉上眼睛,又睜開。
林小婉。這個名字她記憶裏還比較清晰的記得,她不知道那個女孩子用了什麼手段,現在蔣晨變成這樣,她願意花錢讓她兒子好過點,身體健康起來,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你要她是嗎?那媽媽給你。”林小婉對於她來說不過就是一個玩具,隻要蔣晨好了,一個可以扔掉的玩具。
她絕對有辦法讓林小婉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出現在蔣晨的麵前,絕對不會犯以前的錯誤。
何雲冰晚上的時候給外麵打了一個電話。“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從來沒有求過你,這次求你幫我。”
電話裏麵的人很久沒有說話,最後輕輕的歎口氣。
“你說吧,隻要我能幫到我一定幫,我對你,難道你還不知道嘛?”
何雲冰似乎很討厭電話裏的人這麼說話,她臉上的表情很是厭惡。
“蔣晨胃出血進了醫院,我要我兒子健健康康的,所以。”那通電話她打了很久,何雲冰的臉上很是凝重,掛了電話進了裏麵,就坐在椅子上,握著蔣晨的手,為兒子將頭發推到後麵。
“我們家蔣晨都張這麼大了,小時候那麼小,在媽媽的懷裏,會對媽媽說媽媽別哭了,會安慰媽媽,可是我們到底是怎麼了?你怎麼會這麼討厭媽媽了呢?”何雲冰從來不會哭,就是當初和江培年離婚,她也沒有哭,可是她現在是一個母親,一個力不從心的母親。
“蔣晨,媽媽錯了,你原諒媽媽好嗎?”何雲冰聽說過一句話,隻要握住他的手,他就不會離開,她什麼都沒有,隻有蔣晨了。外人看著何雲冰是何其的威風,女強人,可是她現在哪裏還有女強人的姿態?不過就是一個母親,一個低下求著兒子原諒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