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狼髙興了,嘴裏發出“嗚嗚”的長嗥。狼孩也爬過來瞅見蛇,高興的他立即想跳下去捕吃,被母狼馬上咬了回來。
此時,那蛇王發現入侵者後,立即從睡眠中醒來,高昂起三角頭,發出嗞嗞的聲響,衝母狼這邊吐著閃電般的蛇芯子。顯然,這是一條凶猛狂暴的大蛇,不是好惹的。以往遇到這種情況,母狼一般是不去招惹,遠遠避之。如今卻不同了,為了狼孩和自己活下去,它要把這些活蛇一條一條地變成他們的食物。
母狼和那蛇王遠遠對峙著,一個在上麵,一個在下麵。奇怪的是那蛇王隻是發出威脅的聲響,並不爬離原地來進攻母狼。隻見母狼伸出嘴,叼咬起一條無意中靠近過來的小蛇,然後跟狼孩分享著吞嚼起來。
那蛇王仍然未動。
母狼奇怪,為了抓蛇方便,它幹脆接著擴大通到下洞的口子,不久它徹底打通上下兩洞穴,它和狼孩可以自由出入下邊的洞穴了。至此,那蛇王依舊沒有離開原先盤臥之處的意思,隻是眼睛始終緊盯著母狼的一舉一動,不時吞吐著紅紅的蛇信子。
顯然,那蛇王是輕易不動窩了,即便犧牲著不少的小蛇。狡猾的母狼更是放心大膽起來,它也不去招惹大蛇,帶領著狼孩專門對付那些遊離大蛇控製範圍的小蛇們。一條一條地揀吃著,吃夠了,他們就跳上上邊的洞穴歌睡。幾天下來,他們的身體又恢複了往日的健壯,而且比以前更加精力旺盛,體力充沛了。顯然這些地下深處的蛇肉,有著豐富的營養和滋補功能。
瞅著自己周圍的小蛇日益減少,那蛇王幾次憤怒之餘,想衝過來與母狼拚命,可最終還是縮回了頭脖,死死盤臥著原地未動。
母狼是有耐心的。蛇不攻,它也不動。隻是每天逮吃著幾條小蛇,熬著這無水的日子,解決焦渴問題。
小蛇終於被他們逮吃光了。洞裏隻剩下那條大蛇,依舊是巋然不動的樣子怒視著母狼。
過了幾天,焦渴難忍的母狼和狼孩開始琢磨起大蛇來。母狼多次挑逗,蛇王仍舊不出來進攻,它又不敢貿然撲上去咬,一旦被蛇身纏住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事。
這時狼孩的會抓會伸的上肢起了作用了。隻見它撿起石塊,往蛇王身上擲打起來。有幾次正好擊中蛇頭,惱怒萬分的大蛇終於出動了!
大蛇的前身移動著,“嗞”的一聲,張著嘴咬向母狼。母狼趕緊閃避,但那是閃電般的一擊,還是咬著了母狼的脖毛,幸虧毛厚不礙事。同時蛇尾如一根長鞭般掃向狼孩,一下子擊中它,狼孩如一隻皮球般滾向一邊,真是力量千鈞。
母狼有些驚懼了。狼孩更是麵如土色,渾身發抖。
母狼的眼睛掃向那蛇王盤臥的地方。
啊,那裏有個盤子大的淺坑,裏邊汪著一片水!
原來,全世界鬧饑荒幹渴缺水,它在這兒卻獨自享用著一片水,甚至不顧小蛇們的滅亡。這家夥夠毒的。
這時那大蛇又遊動著長身子,突然間,那尾巴尖如閃電般地纏住了狼孩,而且越纏越緊,蛇的長身也隨著緊縮起來。狼孩拚命掙脫著,發出“嗚哇”慘叫,可由於蛇的半個下身全纏住了他,狼孩根本無法掙脫,呼吸變得緊促,聲音也嘶啞起來。
母狼趁大蛇分神纏繞狼孩之際,如閃電般地撲過去。它的尖利如刀的獠牙,一下子咬住了大蛇的脖頸處,並使勁往地上按壓下去。負痛的大蛇身子拱著又甩打著頭部,想把母狼甩出去。可母狼畢竟比它壯碩,比它狡猾,又瞅準機會咬住了它的致命之處,隻見母狼猶如粘在大蛇脖頸上,尖牙也毫不鬆開。
大蛇的力董漸漸在鬆懈,尾巴處開始發軟,狼孩終於掙脫而出。見母狼咬住了大蛇的要害處,狼孩的膽子也大起來,騎坐在蛇身上又是咬又是抓,接著又抓過一塊尖石,又狠又猛地砍擊大蛇的眼睛和頭部。這招兒真靈,瞎了眼睛,碎了頭骨,咬斷了七寸處,這條大蛇王終於徹底軟癱下來,死了。
母狼和狼孩發出一陣嗥叫。
然後,他們走向那個大蛇始終不願離開的水坑。這是個如盤子般淺的石凹處,裏邊有個細細的縫隙,那水就從那細縫中一滴滴滲出來,雖然不多,可也足夠母狼和狼孩享用,度過這大饑荒了。
這是神奇的大自然所賜。
爸爸牽著黑馬。
黑馬實在馱不動他了,他隻好牽著它走。
漠北沙原在他眼前伸展開去,無邊無際,蒼蒼莽莽,幾乎是沒有曲線地平闊,拓遠。站在這樣的茫茫大地,人頓時會感到自卑起來,強烈的弱小無助和孤獨感油然而生。
這裏就是各類史書描述的苦寒之地——漠北荒原,天上兒乎沒有飛鳥,地上草木凋零,滿目不是沙地就是丘陵,幾乎是斷絕了人和獸的蹤跡。
那長滿石砬子的平闊地,堅硬得如石夯砸過一樣,挖個灰棘根吮吸都困難。平展展望不到邊的莽原,蒼涼得令人生畏,隱隱生出一輩子也走不出這荒原的恐懼。灰色的天,灰色的大地,靜謐得又如臨死界,讓人滿胸的惆悵和悲涼起來。爸爸吹出一聲口哨想排解,結果吹出的口哨聲,刹那間被周序的空氣吸收消化得無聲無息,幹幹淨淨,弄得爸爸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吹出過那口哨聲。
爸爸再也不敢吹口哨。
兩腿如灌了鉛般的沉重,蹣跚的步履有些難以支撐疲憊的身軀,搖搖晃晃,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有些模糊。他已有幾天沒吃到一塊食物了。馬鞍上的所有盛器全部變空,幹糧袋空了,塑料桶空了,天又無雨,地上又無水,饑餓的他恨不得往自己大腿上咬上一口。
那該死的莽古斯大漠在哪裏呢?何時才能走到那裏?
爸爸問那蒼茫大地。
蒼茫大地沉默不語。
足有一個多月,爸爸沒見到活人了。其實,他已經迷路,走不出這漠北的苦寒之地了,四麵都是一個顏色,一種地形,太陽有時在北邊有時在南邊,有時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迷蒙中他完全辨不清方向。
可爸爸腦海中隻有一個信念:走下去,千萬別停下。不管東南西北,認準一個方向堅決走下去。一旦停下腳步坐下來,那就別想再站起來了。
這時,爸爸想起三年自然災害那會兒吃澱粉的事,那是把燒火的包米棒子碾碎成粉末和水而成的,吃下去後拉不出屎,媽媽每次用頭上的銅簪子為他摳出那硬邦邦的屎球球。哦,現在要是有一口那包米棒子碾成的澱粉餅子,該多好哇,爸爸這樣想。
他身後傳出“吧嗒”一聲響。
被他牽著的黑馬,終於挺不住,倒地不起了。馬腦袋貼在地麵上,無力抬起,瘦癟的馬肚子半天才鼓上氣,呼吸似有似無。四隻蹄子全掉了硬蓋兒,尖沙石嵌進露肉的蹄掌裏,滲淌著膿血。
爸爸幾次往上提拉籩繩,黑馬的長嘴巴微微抬起,又垂下去。爸爸走到黑馬的屁股後頭,使了使勁兒,想把它抬起來。那馬也理解主人的意思,掙紮著想站起來,可實在無力支撐,又“吧唧”一聲趴在地上了。黑馬抱歉地拿無神的眼睛看著主人。爸爸知道,這一路它的消耗和付出比自己大得多,隻要是有一點力氣,他的黑馬不會是這樣的。
於是爸爸哀傷地想,愛騎的路走到頭了。
黑馬的眼睛始終望著他,嘴巴輕微地發出了一聲“噴兒噴兒”的聲響。爸爸知道黑馬在表達著一個意思,他明白那意思。他必須在它還有一口活氣兒的時候動手,那血才是活的。
爸爸的手哆嗦著,輕輕撫摸馬的臉、馬的鼻子、馬的脖子,最後撫摸那雙眼睛,想讓它合上。可等他的手一離開,那雙眼睛複又睜開,默畎地矚望著他,似乎催促著他。
爸爸的雙眼湧滿熱淚。
他“撲通”一聲,給黑馬跪下了。嘴裏喃喃低語,多謝你,我的好夥伴,下輩子咱們還一起生活,那會兒你當人我當馬,我也這樣馱著你滿世界找兒子。到時候你也這樣給我一刀——“撲哧”!說著,爸爸手裏的蒙古刀迅疾地切進黑馬的咽喉。熱而紅的血隨刀「】噴射出來,那咽喉處如解脫了般地發出“咕兒”的一聲響,接著,馬的雙眼終於合閉,同時擠落出兩顆大的淚珠,滴在爸爸握刀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