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牛四喜的桃花夢(二)(3 / 3)

把品說成飲就錯了,而飲字本來是三聲,王桂霞從小就念四聲,農村飲牲口嘛、都念順口嘴了。她飲飲的喝牲口似的說完去廚房了,屋裏牛四喜臉紅成一個蛋,老馬老陸等人端著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後來還是老馬說你們別飲啦還是我飲吧,我這匹老馬能飲。老陸也趕緊打圓場說人家話粗理不粗,請咱們多喝就喝吧。

稀裏糊塗對付過去,牛四喜趕緊和眾人說這說那,使勁把尷尬的局麵打消。他一邊說著——邊朝廚房那頭留著神,他真怕王桂霞再聞出啥笑話來。過了好一陣光聽廚房裏哨哨的切菜聲,沒見王桂霞出來,牛四喜心裏略微踏實,又喝一會兒茶水,他抬身去了廁所。可就在這一小會兒上,又出事了,王桂霞提著菜刀過來站在門口,抬頭看看牆上的鍾問:你們早上還都沒膳(騸)吧?

她是想問大家早晨吃飯沒有,老馬教過她說吃飯叫用膳,但也是在切署半道菜時想起這句話,一張嘴把用字給丟了,一丟還就找不回來了。她這頭丟個字不要緊,那邊幾位看她提著刀問騸了沒有,也不知她是開玩笑還是動真格的,都傻眼了,老馬坐得離她最近,他結結巴巴說:我……我們是都沒騸。

王桂霞說:走,那就去廚房膳吧。

老陸瞅著菜刀,隻好說:我們騸過了,騸過了。

王桂霞說:你們別客氣呀,到我家了,啥時膳都行。

文聯領導臉都白了,指著老馬說:你還是給他騸吧。他沒騸。

老馬沒法子,得保衛領導呀:那我去騸,你們坐著。

王桂霞說那就快來吧,轉身回廚房,老馬這時心裏多少有點明白可能她說的是用膳,但總歸不放心,小心翼翼收著小腹跟過去。他一走屋裏這幾位嘩啦站起來想跑,又一想不能扔下老馬呀,就喊牛四喜,牛四喜聽老陸喊的不是聲,尿到半道就出來問咋啦,老陸說快快去廚房你媳婦要騸了老馬。牛四喜扭頭進廚房,瞅了—眼過來說老陸你別逗,老馬餓了正吃呢。這幾位才略略安心,老陸問牛四喜咋著你家管吃飯叫騸?牛四喜想想說準是說用膳你聽差了吧,文聯一位領導一屁股坐下就掏速效救心含,過了一會老馬打著飽嘀兒眼晴發直回來說嗨她把那用字給說丟了,咱們是虛驚一場呀,不過在關鍵時刻你們就是比我官大也不該出賣我呀。領導和老陸都不好意思,笑著說開個玩笑嘛,誰叫你姓馬呢,那會牛四喜若在屋就騸他了。牛四喜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臊得不行,就要過去說說王桂霞,老陸一把拉住他說可別說人,這多有意思,屬於高級幽默,就把這事給擾劃過去了。

往下就沒有危險性了,涼菜熱菜上來,都挺像樣的,你別看王桂霞不會城裏那些時髦的事,但她飯菜做得挺好,她能把農村那些娶媳待戚的飯菜,做得讓老陸老馬他們吃得又新鮮又可口。飯菜可口,幾個人酒就喝個通暢,幹杯劃拳薄火柴棍兒,到後來就詩興大發了,老陸說咱們作詩每人一句要快,他說:酒席之前騸老馬,文聯一領導說:老馬挺身救大家。又一領導說:深入廚間久不歸,老馬說:老馬出來人發伎。正說到這王桂霞端菜過來,老陸忙說換個題,說大吃大喝吧,他說:下館不怕出征難,文聯一領導說:肉山酒海當消閑。又一領導說:川味火鍋辣在心,老馬說:生猛海鮮救心丸。牛四喜說這個不好,還是說點農村生活中的吧,老陸有點喝多了說這個咱們內行呀,咱低指標搞四清學大寨經曆的多啦,啥詩咱都見過。王桂露放下菜在一旁笑道你都見過,我今天真想服你比一比,聽說你是一級作家,我要比勝了你,那我就是特級了。牛四喜說拉倒吧你比哈呀。老蚌脖子一梗說幹啥不讓人家比,咱們詩歌的營養不就是來自人民大眾嗎。老馬和眾人都說對對的。老陸問王桂霞咱咋比呢,王桂霞說咱先說四個最白的東西,老陸一肘想不出來讓王桂霞說,王桂喜笑笑說:天上的雲,鍋裏的饃,小媳婦肚皮,白粉坨。

眾人都叫好說這些確實是夠白的,老陸想不出超過她的詩句,幹脆喝了盅酒說這個說白的詩算你蠃了。王桂霞說你們說還比哈吧,是快是急是淨是啥我都能踉你對上來。老馬掙起柚子說:我說一灣碧水全無浪,偶有春風吹動時。’夠靜吧?

王桂霞說:你這是說安靜,我給你對個幹淨的,你聽著,大寨田上拉巴巴,擦髒難找土坷垃。

牛四喜氣得差點把嘴裏的萊都吐出來。老陸卻說挺好挺好,一灣碧水還有風不夠靜,大寨田數百數千萬畝,連個土坷垃都找不著,按莊稼人講話,這地收拾得可夠幹淨的了。老馬聽罷也喝了盅酒認輸。

文聯一領導說:我說個思鄉心急的,床前明月光,質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王桂霞說:我給你說段著急的,迎風的旗,逆水的魚,偷著辦事,大叫驢。

另一位領導說: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這個夠急的吧!

王桂霞說:你這不急,聽著,心髒病突發,大便上火,生孩子難產,拉稀找廁所……

牛四喜再也受不了啦,喊道這詩不能再比下去啦,再比下去我就找督察了。王桂霞說咋樣你們比不過我吧,然後就回廚房了。老陸埋怨牛四喜不該把這場熱鬧弄散,喝酒高興嘛,沒點逗樂的話題就沒意思了。牛四喜說這麼逗樂我可樂不起來,回頭你們再編一串一串的,我連編教都都呆不下去了。

這頓飯吃完了,王桂霞自我感覺挺好的,跟牛四喜說往後你可別小瞧我了,一級作家都沒比過我,你不過是個副高職。牛四喜也不說啥,他去找老馬,他說你看看她就這檔次了,沒法提高了,你還得幫幫我,讓我倆心平氣和地分了手吧。老馬好一陣子為難,後來老馬一跺腳說我豁出去再幫你一回,這回我請一個女高手,讓她扮成華僑,說是白梅的表姐,用廣東話跟王桂霞談婚姻大趨勢,估計這麼著能震住她,往下你慢慢來。牛四喜想想這招倒是挺新鮮的,就同意試一試。

過了數日看準王桂霞倒休,孩子又上學,就她一個人在家,老馬還真把他請的高手撤出去了。這女的雖然是本地人,長得特洋氣,再戴上墨鏡,畫濃妝,一身香氣的,還真像個從海外回來的人。她敲門進屋自報是白梅的表姐,說此番從海外歸來,聽了表妹的事情,想跟你談談……她學著廣東人那麼說話,一時還就把王桂霞給說楞了。王桂霞以往聽著見著的為兩口子打架勸架的,一般都是單位領導和同誌,家裏則是丈母娘小姨子啥的,而且凡是親屬都是火氣十足拉著架子地幹,哪有穿得這麼講究,說話這麼嗚嚕鳴啦的漂亮女人給你坐著大講道理。那女的是真能說,說了愛情的基礎,說了王桂霞與牛四喜之間的不和諧因素,又說了好多好多完全是為王桂霞好的話。王桂霞聽著聽著緩過神來,她心裏說甭管你是從哪回來的,甭管你是咋為我好,我豆(就)是不同意。這當地的口音說就念豆、王桂霞把地方音拉得十足地這麼一說,那位也急了,說:你豆是不同意,豆是不中!一下把當地話音露出來。

王桂霞耳尖聽出來:豆是不中?你到底是哪助人?你不說我就報你!立刻把那位嚇跑了,連墨鏡都掉地上摔碎了。王桂霞不依不饒,又找到編輯部說有女殺手到家裏威脅自己,老陸問這是誰幹的,老馬自然是咬緊牙關不承認。牛四喜當時在辦公室,當著老陸的麵就跟王桂霞說你不講道理,就會有人打抱不平。王桂霞說有啥不平的,當初咱倆結婚你咋沒這些事,你還是想當陳世美。牛四喜說當初也是你硬逼我成的,就把他大嫂把他倆關在屋裏那段事講給老陸,王桂霞看這屋裏就老陸一人,也不客氣地說牛四喜辦那事時說過載愛你那句話。老陸聽到最後拍拍牛四喜的肩頭說現在有保護婦女和兒童的法律,保護你的還沒製定出來,你先回委屈委屈吧。結果,老馬和牛四喜謀劃的這一仗也沒打贏。

後來牛四喜想向法院起訴,他找個懂法的人了解了解,人家說你這根本不行,你說感情不和,你們還在一起請人吃飯還賽詩,你說分居你一共在辦公室住了才一個多星期,從哪邊講你都是見異思遷、而且你那兩個孩子也都能作證,證明這事責任在你。牛四喜愣了問我孩子的情況你怎麼知道的,那人笑道實話告訴你,你媳婦帶著孩子我過我,我部跟她說了如果你打官司她怎麼辦。

差點沒把牛四喜結氣死。過些日子,他的省裏以及北京的老師朋友啥的突然紛紛給他來電話,問他家裏的事,並都勸他懸崖勒馬別再鬧了,牛四喜挺納悶問你們咋知道我這事,人家說好事不出門,這種事傳千裏,你還是多注意影響,你已經是名人了。牛四喜不能在電話裏跟人家解釋,隻能支支吾吾嗯嗯呀呀對應著,但心裏也就有了壓力,覺得這事鬧大了真沒準兒影響極壞,到時說自己人品不好,還咋見人呀。

他挺苦悶,想找老馬聊聊,老馬不在,他又去白梅,白梅也不在。這天他一個人正在家裏寫,有人放門遞過一個單子,是郵局的,讓他去交電話講、好幾百塊,否則就關機了。牛四喜悅我也沒打那麼多電話咋這些錢。人家指著單子說你看者全是長途。牛四喜扭頭就翻抽屜,一下翻出自已的通訊錄,那上麵不少人的名字上都圈了圈,正是給自己來電話的人。牛四喜這個來火喲,沒想到這王桂霞還會動用法律動用現代化通訊工具和自已鬥法。他正琢磨該咋辦呢,電話鈴響了,他以為又是誰來勸自己,抓起來沒好氣地問你是誰籲。那邊的聲音很熟悉,是白梅。牛四喜著急地問你在哪呀,白梅說牛總編對不起我臨走時沒跟您打招呼,我現在在黃山。牛四喜心頭一緊忙間誰陪你去的。話筒裏傳來老馬的帝音說老弟我是順便來參加一個筆會,你別誤會,我可給你幫過大忙。牛四喜說好吧小心別從雲彩裏漏下去。白梅接著老馬說牛總編啊,過去的事也怨我,我謝謝你讓我擺脫苦悶,往後,咱們還得往快樂的道上去,別自尋煩惱了,等我回去送你照片,留作紀念吧。

放下電話,牛四喜發了半天愣,後來他就抓起電話往縣裏打,問他侄子咱家後院那棵桃樹咋樣了。他侄子說早就砍了種菜了。牛四喜嗯了一聲,他侄子說我根得重病伯不行了,我爺問你回來看看不。牛四喜眼前頓時出現大嫂拐啦拐啦從後溝把王桂霞領來的情景,牛四喜悅告訴你爺我明天就回去!

門開了,文武和言寺放學了跑進來,王桂霞提個兜子也回來了,她從兜裏掏出好幾個油亮亮的豬蹄,然後就炒菜做飯,做好喊兩個孩子洗手,又把飯菜擺上。言寺就喊:爸,吃飯!這一陣子牛四喜和王桂霞之間沒啥話說,全靠言寺協調。

牛四喜雖然在裏屋,但外麵幹啥他全清楚,包括言寺拿酒瓶和酒盅。他到外屋一看,王桂霞頭發上還掛著幾片小碎樹葉,文武伸手給他媽往下擇。桌上,言寺正往唯一的一個酒盅裏倒酒,牛四喜說言寺再拿一個盅,今天我和你媽好好喝幾盅。王桂霞把頭發一搏抓個酒盅說喝就喝誰怕誰呀。文武和言寺一人抓起個豬蹄說我們先啃啦,牛四喜說啃吧揀爛乎的啃,王桂霞說就是嘛,買來就是囈的。

牛四喜把酒瓶子就抓過來了,這頓飯倆人都喝得醉不咕咚的。到了晚上老陸和編輯部的幾個同誌來串門,其實是他們伯牛四喜兩口子再幹架。這回不賴,牛四喜一家人心平氣和地坐了卜一起看電視,言寺在廚房告訴他們我爸我媽和好了,大家挺高興,其中有一位也不知想起啥,把言寺拉到廁所裏叨叨叨說了好一陣。晚上睡覺,按慣例屋門都是虛掩著,半夜聽聽孩子那屋沒聲了,牛四喜和王桂霞心裏有事,誰也睡不著,牛四喜想自己得主動點啦,就碰了碰王桂霞,王桂霞沒反對,牛四喜就起身,剛一起身,一道手電光射在他臉上,言寺站在門口問:你要幹啥?

牛四喜忙說:不幹啥,去撒尿。

言寺嗯了一聲跑了,牛四喜去廁所轉了一趟回來躺下心想這言寺可真惦著我呀,準是聽這屋有聲響不放心了。過了一會兒,王桂露那邊胭了,推了牛四喜一下,牛四喜明白趕緊坐起身,才坐穩,一道手電光又射過來,言寺站在門口又問;你要幹啥子

牛四喜說:我,我不幹啥。

言寺說:不幹啥你一個勁起來幹啥?

牛四喜問:你不睡覺盯我幹啥?

言寺說:他們說今晚你要害巴我媽!

轉天一早牛四喜就跑編輯部去問誰這麼缺德害我做毛病害我兒子半宿不敢睡覺!編輯部的人都繃著臉誰也不承認,並同時大聲譴責這種錯誤行為。老陸說好啦好啦你快回老家吧,領導同意了,回來還得接著辦班。牛四喜說那好吧,就回牛家營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