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款天福(3 / 3)

“那一次,他又去到了西藏。他這是第幾次進藏,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那天夜裏,他正準備休息,突然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話。電話裏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讓他趕快回來。天福問你是誰?那人不告訴他。隻是說,我是誰不重要,你隻要知道家中出事了趕快回來就行了。天福緊張地問是什麼事?那人不說。天福以為是玲玲或者張美麗出事了,就趕快問,是家裏還是公司出事了?那人這才說是公司。又說,你要再不回來,公司就不姓陳而姓張了。放下電話,天福隨即撥通了張美麗的電話,問她公司最近的經營情況。張美麗說挺好啊,一切正常,沒什麼事。天福又給張美麗交待了一些事項,讓她如遇到什麼情況不要擅自做主,一定要向他通報以後,再作出決定。張美麗嗲聲嗲氣地說,知道了,老公,你是法人,我有事會不經過你嗎?你要不相信我,你就趕快回來吧,我早就不想擔這個責任了。一天到晚綁得死死的,哪兒都不能動,連買件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天福告訴她,等把這批照片拍完,就回去了。讓她一定把公司的事情辦好,那是他半輩子的心血。張美麗說,你放心吧老公,我記住了。

“以後的幾天裏,天福心中可以說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還沒等拍攝結束,就坐飛機趕回來了。回到公司,見到車子跑得好好的,財務也沒有什麼問題,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到底兒。

“可是,一件事引起了天福的警覺。一天晚上,天福去參加一個朋友孩子的結婚宴席,在酒店門前,無意中見到妻子張美麗的小紅車也停在那個酒店門前。一開始他還以為她也是來參加宴席的,可到了宴會上,他找遍了所有的大小房間,卻沒見到妻子的影子。他又跑到下麵去核實那輛車子,確實是張美麗的一點不錯。他心中忐忑不安地坐下來,應付著場麵。吃喝了一會兒,當他下去解手時,他突然發現張美麗和一個男子一塊兒從樓上走了下來。他的心突突跳著,跟著他們走下來,躲在門後邊,看到張美麗和那個男子一起上了她的車,然後開走了。

“這個情況讓天福立即警覺起來,聯想到在西藏時那個神秘的電話,更加引起了他的警惕。陳天福就是陳天福,他回到家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也沒有去向妻子追問,隻是暗地裏觀察著張美麗的動向。一直過了個把月的時間,張美麗沒有絲毫動靜。一天,天福編了個謊,對張美麗說,他要和朋友們一起到山裏去拍照片。今天還回來嗎?張美麗問。可能不回,進一次山不容易,要多拍些。你可要注意安全呀老公。知道了。說完,就和幾個朋友們上車向山裏的方向開去了。到了山邊,他又換上了一輛早已準備好了的車子,開回來,停在了離公司不遠的地方,暗中觀察著公司的大門。果然,半下午時,張美麗的車子駛出了公司,天福的車子在後麵緊緊地尾隨著。張美麗的車一直向東駛去,走了很遠的路程,終於在快出市外的一個小酒館門前停了下來。天福把車子停在遠處,一個人悄悄地過來,進到了酒館裏麵。他向服務員打聽清了張美麗吃飯的房間後,仍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尋找到了一個隱蔽角落,藏在那裏觀察。過了一個多小時,見到張美麗和那個男子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又是出了門,像上次一樣,男子上了她的車,一起向市裏走了。

“天福真是能沉得住氣,他仍沒有去問張美麗。他暗地裏花重金請了私人偵探,讓他打聽那個男子的身份,和張美麗是什麼關係。一個月後,那個偵探向他彙報的情況令他大為震驚。那個男的原來是張美麗的前夫,是和她一同走出鄉村,來N市打工的一個無業遊民。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孩子,已經五六歲了,寄養在爺爺家中。幾百張照片,幾盒錄像帶放在他的麵前。他一一審視著。他們在市裏同居的房子、她愛人的相貌、他們在一起的各種場麵。還有他們河北老家的情況、她的父母親、她的公公婆婆、她的孩子、她和丈夫的家,等等。一切都清楚了,是個大騙局。張美麗對他說的如何上大學,如何招工,如何失業,如何為了家中的老母親看病,如何除去她的男朋友,他是她的第二個男人,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手哆嗦著,那些照片從他的手中掉在了地上。最後,他癱在了椅子上。

“那天晚上,張美麗一回到家中,他就把門反鎖上了。他把張美麗叫到自己的書房,什麼都沒說,隻是把那些證據扔到了張美麗的麵前。當張美麗明白了所發生的事情以後,二話沒說,咕咚一聲跪到了天福的麵前。天福一言不發,隻是吸著煙,盯著張美麗。盯了一會兒,從身上摸出一把槍,啪的一聲,拍在了桌上。張美麗嚇得癱在了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講了實情。如何和丈夫定下計謀,讓她去勾引大款,如何騙取信任,如何把公司的錢套走等等,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講了出來。問到公司的財務,原來現在公司已成了個空殼子,幾千萬元的資產,已經像老鼠搬家一樣,轉到了另外一個賬上。天福看到妻子被嚇得半死模樣,也很心疼。叫她起來,坐下來,問她下步打算怎麼辦?張美麗說,她和丈夫其實也沒什麼感情,隻是有了孩子,才沒有和他離婚。另外,丈夫經常威脅她,說如果不聽他的話,就把她剁成肉泥喂狗。原來,其丈夫也是有前科的犯人,曾因牽涉到一樁人命案子被判過五年徒刑。張美麗哭著央求天福放她一馬,她一定和前夫斷絕關係,並說服他辦理離婚手續,和天福好好過日子,並一定把倒出去的錢全部如數地拿回來給天福。其實,天福深深地愛著張美麗,就是到了現在,仍對她一往情深。他還是希望張美麗說的是真話,希望她能悔過自新,和他一心一意過日子。

“可憐天福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輕信了張美麗,就等於把自己送上了斷頭台。陳天福同誌為了他的聲譽,為了他那糊塗的愛,為了公司的生存,也因為他的法盲,差點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第二天的太陽依然從東方升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陳天福同誌和他鍾愛著的妻子張美麗攜手並肩地走進了他們的公司,仍一如既往地工作,一如既往地接受著下屬們的恭維和奉迎。正在陳天福等著張美麗去拿回那屬於他的那些錢財時,他的手機響了。接過來,原來是山西一個煤礦老板打來的,那個人和他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親如兄弟。他對天福說,國家治理小煤礦的政策馬上就要下來了,他的煤礦很可能在治理之列,讓趕快過去商量對策。陳天福說他這裏有要事,暫時離不開,要等幾天才能前去。那老板說,他在省政府的一個內線告訴他,說不定明天,或者後天省裏就要開會宣布,晚一天就是幾十上百萬元的損失。天福看說得挺急,就向張美麗安排了一下,自己開車去了山西。陳天福心急如焚,快馬加鞭到了那裏,和老板見了麵,談妥了對策,因惦記著家裏的事,連飯都顧不上吃,就摸黑往家趕。在山西盤旋的山道上,茫茫黑夜中,他發現一輛車子一直尾隨在後麵。一種不祥之感頓時襲遍了他的周身。他加速馬力向前衝,那車也緊跟著向前衝。他慢下來,那車也慢下來。他明白了自己所處的險境,情急之中,他給市公安局的一個朋友打了電話,告訴了他自己當時的危險處境。那個朋友讓他立即停下車,在那兒等著,他馬上通知山西的公安,讓他們就近前來解救。就在他的車子逐漸慢下來準備靠邊停下時,後邊的車子飛一樣衝過來,陳天福同誌連人帶車被頂下了深溝。

“第二天,當人們下到紅眼深溝裏,把陳天福同誌從散了架的車子裏拉出來時,他還有一息尚存。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百十米的深溝,車子從上麵滾落下來,人們費了八布袋氣力,把陳天福從溝裏抬上來,送到醫院搶救。在昏迷了十幾天以後,陳天福醒了過來。他的五髒六腑壞了好幾個,醫生為他做了大麵積的手術。該摘的摘,該換的換,該修的修,總算保住了一條命。可不幸的是,陳天福的四肢卻沒有了,成了人們叫做‘人彘’的那個東西。在這期間,天福同誌的嬌妻張美麗女士到醫院看望過幾次,也曾淚雨漣漣,捶胸頓足,表示過哀傷之情。但以後不久,便銷聲匿跡。銷聲匿跡的還有陳天福披荊斬棘浴血奮戰打下的那份江山——公司近億元的資金被張美麗悉數卷走,他的公司隻剩下了一個空名。這還不說,還欠下了銀行幾百萬元的貸款。這下陳天福同誌慘了,雞飛蛋打人財兩空,留在這個人間的隻有苟延殘喘的一條命。

“銀行來要欠款了,沒辦法,陳天福賣掉了他曾引以為自豪的幾十輛卡車,賣掉了公司的房子,賣掉了他的小汽車。還不夠,最後賣掉了他和張美麗居住了幾年的那幢歐式別墅,勉勉強強算是堵住了銀行的窟窿。到後來,在連藥費也交不起的時候,他終於忍痛割愛,賣掉了那個曾為自己帶來快活帶來榮譽帶來藝術享受的高級相機。一夜之間,陳天福從一個款爺淪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窮光蛋。真是樹倒猢猻散啊。張美麗走了,公司裏那些個平時對他點頭哈腰阿諛奉承的人也都離開了他,陳天福發達時曾無數次請吃請喝請洗過的那些朋友們再也無人答理他。昔日的英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大罵那些個良心讓狗吃了的烏龜王八蛋,心裏生出無限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感慨來。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陳天福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受罪。夜深人靜的時候,陳天福望著天花板,回想著過去的所作所為,悔恨的淚水從眼裏汩汩而流,濕透了枕頭。他想到不應該和結發妻子羅臘梅離婚,不應該拋棄他的女兒,更不應該和狐狸精張美麗結婚。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念之差鑄成今日大錯。他是多麼留戀過去的生活,多想再吃一碗羅臘梅給他做的手工撈麵條,多想再去親親女兒玲玲那蘋果一樣的紅臉蛋。他還無數次地回憶到了妻子羅臘梅為他端水洗腳,鋪床疊被,為他養育女兒,並給他帶來過床笫之歡的往事。他想假如有來生,他更願意做一介平民百姓,過一種平淡安然的生活,而不願去花天酒地揮金如土。

“醫院開始趕他了,說你長期住在這裏咋行。他心裏十分明白,是擔心交不起藥費。要是自己有錢,醫院恐怕巴不得他以那裏為家。可他無處可去,他成了一個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無產階級,成了社會的棄兒。唉,早知今日,何當必初,還不如幹脆死了算了,死了一切就不用受罪了。可他連死的辦法都沒有。真的是生不如死,尋死無門。

“一天,有一位女人走進了他的病房。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結發妻子羅臘梅,是他曾拋棄的那位女人來看望他了。他想坐起來,可他沒那個本事。他想拉拉妻子的手,可他失去了握手的工具。他現在能做到的,就是用哀絕的眼睛來看妻子,用慚愧的語言來向妻子道歉。羅臘梅沒有像張美麗那樣捶胸頓足淚雨漣漣,也沒有說過多的話語,她隻說了三個字,回家吧!

“羅臘梅找幾個男人把那位無家可歸的人抬回了家,抬到了他們曾同床共枕的那張床上。他見到了已長成半人高的女兒,他要用手去摸孩子蘋果似的臉,為她擦拭滿臉的淚水,可他沒了手,沒了可以用來親昵孩子的工具。羅臘梅先是像往常一樣,為他擀了一大碗撈麵條,炒了他最喜愛吃的雞蛋西紅柿鹵,端到跟前,扶他起來,在他的下巴底下墊上圍巾,去喂他。可天福吃不成,他的淚水太多了,多得要把那碗麵淹沒了。

“羅臘梅侍候著她的前夫,為他擦屎倒尿,喂飯喂水,洗臉刷牙,為他做所有需要做的事情。天好的時候,把他弄到手推車上出來曬太陽,還對他說了數不清解勸安慰的話語。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幾個月以後,天福的身體又出了問題。他曾經受傷的肺又複發了,又去了醫院。這個醫院也治不了了,羅臘梅又帶著他去了北京。家中羅臘梅請了個遠房親戚來照顧玲玲,可不知怎的,那位保姆也走了,家中隻剩下了玲玲一個人。再後來,也就是在啟姐來的那一天,玲玲離開了家,我真的不知玲玲去了哪裏。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底兒哭了,全罐的硬幣都哭了,連啟也掉下了眼淚。他們都沉浸在哀傷之中,沉浸在對玲玲的擔憂之中。哭了一會兒,證發了言,他說:“啊,這個故事太感人了,真是一個活教材。天福要是活下來,就應該讓他到市裏的各個部門去講講,讓所有的人都接受他的教訓。”

本說:“天福的最大悲劇就是他忘了本。偉大導師列寧曾說,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忘了本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太感人了,想不到玲玲是個這麼可憐的姑娘,我們要怎麼幫幫她才是。”

“唉,有我們多了,真的未必是好事,可生活中沒有我們又不行。看來要用好我們實在太重要了。”

“以後,我們決不能被掌握在像天福這樣昧良心的人手裏,跟著他們,隻有整天挨罵的份兒。”

“是啊,我們都想跟個好主人,可我們又往往身不由己,隻能被動地接受人類的擺布。”

“張美麗那娘兒們太可惡了,以後我要見到她,非給她點顏色瞧瞧不行。”

“現在真有一些這樣的人,為了錢,啥缺德事都能做出來。臉也不要了,身也不要了,要的就是個錢。”

“這說明我們太富有魅力了,太吸引人了。”

“玲玲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她要一直不回來,我們可怎麼出去呀!”

“去哪兒哩,我看待在這裏怪好,兄弟姐妹們在一起,說說話,聽聽故事,交流交流挺不錯嘛。”

“特別是遇到了啟姐,這是我們最大的榮幸,要不然我們怎能享受到人類的待遇,我想這就是緣分吧。”

“我能和大家在一起,也倍感榮幸。特別是我聽到了這麼多過去不曾遇到的動人故事,我既高興,又感到欣慰。我有個想法,現在對大家說一下,聽聽大家的意見。”

“說吧啟姐,你的想法就是我們的想法,我們不會有意見的。”

“是的啟姐,你有什麼好主意,你就說吧。”

“我想玲玲這一走還不知多長時間才能回來,為了度過這無聊的時光,幹脆我們就來講故事吧。就像本和底兒一樣,大家把自己一生中所遇到的最動人的事或人,或者奇聞軼事講給大家聽。我們邊說故事邊等玲玲,大家說好嗎?”

“好好好,我歡迎!”

“我也歡迎!”

“歡迎歡迎!”

“是每個人都要講嗎,啟姐?”

“是的,每個人都要講。”

“那我不會講咋辦哩。”

“那就唱個歌,講個笑話,說個謎語,朗誦一首詩,或者說句格言,大家說行不行?”

“行——”

“說個段子行不行?”

“行,其實有的段子可好聽了。你說呢,啟姐?”

“我看也未嚐不可,隻是不要太低俗了。”

“啥叫低俗,啥叫高雅,這個標準太難定了。依我看,隻要大家喜歡聽,稍帶點色兒也沒啥了不起。”

“是是,帶點色兒才有刺激哩。”

“我同意!我也同意!”

“行行,我尊重大家的意見,就這麼定吧,隻是不要太離譜了。好不好?”啟說。

“那誰先說誰後說呢?”

“我想還是要有個基本的順序,就按剛才報數的順序來。要誰的靈感突然來了,就加個塞兒先說,說過的要是又想到了好的,就再說一個也無妨。大家說好不好?”

“好好好。”一百零七枚硬幣異口同聲地說。

“那我們就鼓個掌算是通過吧。”

頓時,小小的儲錢罐裏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