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哪個啟?它一定有非同尋常的含義。”
“你們當中有人見過天上的啟明星嗎?就是在天快亮的時候,懸掛在東方天際的一顆星星。”
“沒有。”
“沒見過。”
“天是什麼呀?”
“我見過,大姐姐。我見過天空,也見過夜晚,還曾見過你所說的啟明星。”那個和證同時進來的硬幣說。
“你能給大家講一下你是怎麼見到的嗎?”
“我見到啟明星的過程,和我經曆過的任何事件一樣,都帶有很大的偶然性。那天,我隨著一群人經過長途跋涉,來到了位於北方的大沙漠中。那些人穿著古代的戰袍,手裏操著各種兵器。有的騎著馬,有的騎著駱駝。有一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駱駝上乘坐著一個同樣花枝招展的婦人。而我,就藏在那個一直伴隨在婦人身邊的將軍的衣帶裏。在那裏麵,我感覺到了空氣的幹燥,聞到了將軍身上那逼人的汗腥味,還不時聽到他和婦人的打情罵俏聲。我還見到了一些穿著現代衣服的人,他們有的扛著攝像機,有的扛著道具,有的打著旗幟。我聽到了人們稱之為導演的那個人聲嘶力竭的指揮聲。沒過多長時間,戰爭就開始了,我在將軍的衣袋裏嚇得心驚膽戰,擔心著未來的結局。少頃,我聽到戰馬嘶鳴了起來,聽到戰馬奔馳時,從身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聽到將軍戰袍上的鱗片發出的撞擊聲,聽到兵器的碰撞聲和士兵的喊殺聲。我甚至能聽到,當兵器戳進對方胸膛時,血液向外噴濺的聲音,以及受傷的人從馬上摔到地上時,那重重的聲響。那一仗不知打了多長時間,直到天色暗下來,雙方才收兵。在那個漆黑的夜晚,我從那些將軍和士兵的歎息聲中,我大約知道他們戰敗了。他們所保護的那個美麗的婦人,被對方擄了去,而且他們自己傷亡慘重。他們找來了些樹枝,籠起了篝火。他們在篝火旁邊默然不語,後來就研究起了對策。明天該幹什麼?是追擊敵人,奪回婦人;還是打道回府,向皇帝稟報。雙方發生了激烈的爭執,誰也說服不了誰。後來,有人出了個主意,投幣吧,誰贏就按誰的主張辦。雙方都同意了,將軍無可奈何地用他沾滿了鮮血的手把我從衣袋裏掏出來,然後把我拋到了空中。接著另一個使者接過去,也把我拋到了空中。結果,那個使者贏了。這就意味著,當第二天太陽升起來時,他們這些殘兵敗將將掉轉馬頭,向來時的方向出發。將軍氣憤異常,他把目光投向黑沉沉的遠方,屹立不動,如同一座雕塑。忽然,他使勁地唉了一聲,用力把我投了出去。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我的身體在空中飛舞了好長時間,在篝火的映照下,在黑暗中畫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最後掉到了冰冷的沙漠裏。我立即感受到了離開人體之後的淒涼與落寞,一絲絲涼意浸了過來,爬滿了我的周身,我是那樣的孤單,那樣的哀傷。我從遠方的地平線上,眺望著那團熊熊燃燒的篝火,眺望著我的主人,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後來,那片篝火逐漸地暗了下去,人們都躺在地上睡著了。當我躺在沙漠裏仰望長空時,我才發覺了我從未見到過的浩瀚的星空,以及那橫跨在天際的銀河,竟是如此的壯觀,如此地令人震撼。我一下子被那動人的景象驚呆了,我完全沉浸在了那壯麗的景色中,而忘記了孤單和憂愁。我想到了在我有限的經曆中,人們用來形容星空的詩句和那些動人的歌聲,想到了一些美麗動人的神話,還聯想到了那位被敵人擄去了的美麗的婦人。想著想著,黑暗漸漸退去了,天上的星星也逐漸少了起來,東方開始出現了清亮的光。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了懸掛在東方的那顆星星,它是那樣的大,又是那樣地亮,如同一團冰火在遠方燃燒著,閃耀著。我知道那顆星星叫做啟明星,它掌管著白天到來的鑰匙,也照耀著夜行人的道路,指引著他們前進的方向。在那顆啟明星的光輝中,我突然看到了我的主人從地上爬了起來,套上了他的鎧甲。士兵們也跟著起來,穿上鎧甲,從地上拿起兵器。接著,他們拉過戰馬,跨上去,呼叫著,箭一般地衝了過去——不是向著歸去的道路,而是朝著敵人撤走的方向。”
“那你是怎樣從沙漠中走出來的呢?”
“在我的主人離開那片沙漠的時刻起,我就想到,我這輩子完了,這麼大的沙漠,我又沒長腿,怎麼能出去呢。我恐怕將來也要變成一粒粒的沙子了。不知經過了多少個年頭,機會終於來了。那次,起了大風,狂風裹挾起成噸成噸的沙子,在大地上移動。我隨著沙漠向遠方遷徙。越過樹林,越過田野,越過村莊和城市,不知走了多遠的路程,在風沙停止的瞬間,我落到了一個房頂上麵。又來了一陣風,把我從房頂上刮落下來,掉到了地上。幾經輾轉,我終於被那個叫做玲玲的小姑娘投進了這個儲蓄罐中。”
“哎呀,你說得真好,我真佩服那位將軍,他是那樣的英勇。同時,我也知道了什麼叫做啟明星。我覺得大姐姐起這個名字也真好。啟明星開啟了新的一天,大姐姐開啟了我們的生命。我還知道中國古代有個夏朝,夏朝的國君就叫啟。我們以後就管大姐姐叫啟姐吧。行不行,大家說?”證問道。
“行,這真是一個富於象征性的名字。”
“我同意,我同意。”
“啟姐!啟姐!啟姐!”
一時,那個小小的儲蓄罐裏人聲鼎沸,呼聲震天,出現了從來不曾出現過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