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林其實很帥哦!酈靈說。這次我們來“櫻花”,所看到的學林,確實與以往有所不同。就連他那隻殘缺的耳朵,看上去也不那麼難看了。當然他的腿疾,你不注意,是根本發現不了的。他除去頭上的廚師帽之後,我們看到,他的頭發梳得油光可鑒,眉宇間多了一股令我深感陌生的瀟灑。酈靈問我,有沒有發現,那個黑皮膚的服務小姐,對學林很有點意思呢?
我想起來了,那個女孩除了皮膚有點黑,長得不錯。雖然她的臉談不上漂亮,但她的身材很誘人。不是可以用苗條、修長來形容的。她隻是飽滿,勻稱,特另幡人。我沒有注意到她對學林有什麼特別的表現。但我相信酈靈的觀察,女人在這一點上都特別敏感。聽鄄靈這麼說,我不知為什麼心裏忽鋪些悵悵的。
後來我了解到,那個黑黑的女孩名叫馬紅,是從四川來的,她確實與學林戀上了。她也許要比學林小十歲吧。我
也不會再到人家去做什麼保姆丫。
馬紅在洗頭房裏幹,那是一段比較快樂的時光。幾個小姐妹一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沒有生意的時候,就聽聽歌,交流交流穿著打扮的經驗,說說笑笑的,真的很開心。而且洗頭也不是什麼難做的活,隻要細心一點,認真一點,那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但是在洗頭房,真正洗頭,那楚賺不到什麼錢的。老板也不會願意她們僅僅隻是給客人洗頭。客人的手,會在洗頭小姐的屁股上摸摸,或者摸摸小姐的腿,乃至乳房。這樣,他們就會給小費多一些。老板的臉色也開朗了。馬紅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這樣錢來得快,來得多,她們就可以多寄一些到家裏去,自己也可以穿得更好些,吃一些自己想吃的東西。
後來在一家洗頭房,老板幹脆不要她們給客人洗頭。老板隻要馬紅她們進包廂去陪陪客人就行了。陪客人說說話,讓他們摸摸。或者幹臟讓他們睡一下。這樣錢來得更容易了,來得也更多了。馬紅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問題是,她馬紅好像天生不是幹這行的料。當客人的手摸她的屁股和大腿的時候,她也沒覺得什麼。可是摸到她右邊的那隻乳房,把她的乳房捏來捏去的時候,她就覺得吃不消了。她的右乳房隻要被客人一捏,就痛得不行。那是真的痛,並不是馬紅裝出來的。更不是像老板所理解的那樣,馬紅不肯讓客人摸。其實馬紅覺得客人來摸她們的乳房,那是天經地義的。如果不摸,那他們來幹什麼?但馬紅就是痛,她痛得忍不住叫起來,同時身體也躲開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好,有違職業道德。她試了幾次,都是這樣。盡管她主觀上巧隨意,甚至是希望客人能來摸她的乳房,但沒有一客人願意隻摸她一隻乳房的,他們摸著摸著,就把她的另一隻也抓住了。於是她就痛得像刀絞一樣。馬紅為此很傷心。她覺得自己的這一隻乳房很刁滑,她也就沒有賺大錢的命。她
做。
她來“櫻花”之前,在好幾個餐廳做過。她做得很好。她的形象討人喜歡,顧客們對她的反映較好,好像有咚回頭客,是專門衝著她來的。她來“樓花”之前,在一家名叫麗都的飯店裏做。麗都的老板是台灣人,飯店的經營也有特色,飯店規模也很大,客人]1樓用餐,是不用自己費腳勁走的,隻要站在電動扶梯上就行了。馬紅在麗都做,是很開心的。她喜歡人多。麗都的職工有一百多人呢,其中她的同鄉就有二十幾個。她離開麗都的原因,也都是因為她的乳房。台灣老板非常喜歡馬紅,她是拿紅包拿得最多的一個,他經常把她叫到他的辦公室,跟她聊聊,請她吃水果,送些唇裔之類的小玩藝給她。而馬紅也不覺得老板討厭。他有一次還帶馬紅去打保齡球呢。按理說,台灣老板這麼器重馬紅,就不該炒她猶魚。問題還是出在馬紅的乳房上。那次打完保齡球回來,坐在老板的車裏,馬紅就預感到將會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老板的手,一隻把持著方向盤,另一隻就過來摸馬紅。他先是把手放在馬紅的腿上,然後又嚐試著插進她的兩腿中去。好像一切順利,馬紅沒有拒絕,她甚至連常見的半推半就都沒有。老板於是在一個合適的地方把車停下了。這下他的另一隻手也解放出來了,他用兩隻手來擁抱馬紅。可是當他抓住她右邊的乳房的時候,她居然很奇怪地尖叫起來。你叫什麼?他說。他顯然對她的突然尖叫很不滿意。馬紅說,對不起,我痛。老板說,我很輕啊,我沒抓得重啊,怎麼會痛呢?馬紅說,我這一邊的好像有毛病,一碰就痛。老板顯然並不相信馬紅的話,他以臟的眼光打饢馬紅。馬紅很愧疚地說,老板,要不你就隻摸一隻吧!老板很認真地摸了馬紅的左乳。但後來他又突然把她的右乳抓住了。這一次,他不僅突然,而且下力狠。馬紅痛得簡直是怪
叫了。她的叫聲也許都傳到車外去了。老板於是惱羞成怒地說,我還沒見到過像你這樣的人呢!
馬紅向老板解釋說,她真的是很痛,要是不痛,她坫不會叫出聲來的。要是不痛啊,她今天還在洗頭房做呢!
盡管馬紅對台灣老板說了多少對不起,但他還足把她辭了。他說他當了那麼多年老板,還沒有碰到過她這樣的假正經呢!而他一生什麼都不恨,最恨的就是假正經!
馬紅是含著淚離開麗都的。她一邊走出麗都的大門,
一邊心裏說,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台灣人嗎?台把子啊,
丟不丟人?當年是被解放軍打得逃到島上太的!看你們凶?
說不定哪天我們解放軍就過去把你們給解放了!
同時馬紅也決定下來,要去找一家女老板的餐廳。她想,自己有這麼一隻不爭氣的乳房,比老虎屁股還要摸不得,既然這樣,也就不要再去惹什麼事了!
馬紅到櫻花餐館的時候,學林還沒有來呢。女老板給女員工訓話說,不要讓客人碰你們!我們櫻花餐館是做餐飲的,不是開妓院。我們是要把餐飲朝文化上做的,是高品位的,上檔次的。美代子甚至還作出承諾,在適當的時候,等餐館的經營上了一定的台階後,她要帶全體女員工去醫院體檢一次呢!
美代子的話,讓馬紅有安全感。馬紅胸前那一對豐乳,此前一直像是兩隻提心吊膽的小生靈,現在它們終於可以避免襲擊了,它們可以在馬紅的衣襟裏放心地冬眠,就像在姆媽的懷抱裏做甜美的夢。
學林第一次用手去摸馬紅的乳房,馬紅將他的手抓住了。你不肯嗎?學林問。馬紅說,張大哥,我配不上你的!
學林說,你是嫌我年齡大?嫌我耳朵不好?馬紅說,張大哥,門你不要這麼說,我哪裏有資格來嫌你!我真的是配不上你。
幾次都是這樣。也許對於學林來說,想摸馬紅的乳
房,也是情不自禁的。這麼好的乳房,很難做到不摸,不摸似乎也昏種浪費。何學林一次都不能得逞。見他沮喪,:紅把自己的左乳房送到學林麵前,說,張大哥,你摸吧。町是,當學林要摸她另一隻的時候,她就躲開了。筅至一次,她還把自己的褲子漫慢褪下來,說,張大哥,你要是真的喜歡我,你就幹我好了!現在你相信了吧,不是我不肯,
不是我嫌棄你,而是…
學林為之感動。他上前幫馬紅把褲子穿好,他說,馬紅,是我不對,我現在相信你的話,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你既然不喜歡我摸你,我就不摸。我也不要千你,我們把它留到我們結婚的那一天吧!
馬紅哭了起來,她覺得她還從未遇到過學林這麼好的男人。她於是決定實情以告,她要讓學林知道,她所以不讓他摸這隻乳房,是因為它有問題。碰一碰都痛得要命!她說。
學林就要帶馬紅到醫院去檢查。這肯定是病,學林說。他的表情也嚴肅起來了。他知道對一女孩子來說,乳房長期這麼疼痛,問題也許是很嚴重的。他說,明天,我們就請個假,去醫生那裏看看吧!
馬紅卻不讓學林陪著。她說,要去我自己去好了。她不希望人家知道她與學林的關係。更不想讓老板知道,她說。
學林第二天問馬紅,去過醫院了嗎?怎麼樣?馬紅笑笑,說,沒什麼,吃點藥就會好的。學林覺得馬紅的態度很奇怪。她也許是故意裝出輕鬆的樣子,而事實上情況很嚴重?或者她根本就沒去醫院。學林把馬紅拉到一邊,說,你告訴我,到底怎麼樣?馬紅說,張大哥你別管我好不好?我不想你問我麼多的!
以後的一段日子裏,學林隻要一有機會單獨和馬紅在
一一起,他就要問馬紅,怎麼樣了?馬紅說,什麼怎麼樣廣?學林說,就是,就是個,你的病!馬紅說,我沒病!學林說,你不痛了嗎?馬紅不響。
馬紅顯然越來越不耐煩了,她見到學林,都有點要躲的樣子。而學林追根究底的勁頭也就似乎更大了。他們見了麵,一總是要問,另一呢,就是不說。一個是你越不說我越是想問個明白,另一個呢,你越問我就越煩你問越是不想說。事情變成這樣了,馬紅的乳房,成了學林所關心的惟一問題,而這個問題,正是馬紅所竭力想要冋避的。在學林和馬紅之間,好像沒有別的了,隻有她的乳房。
他們曾經手拉手地去吃過一頓麥當勞。學林從一名頗有麵的廚師的角度,提出了他對這類西式快餐的看法。他為包括馬紅在內的少女們,對這種食物的熱衷和喜愛,表示出極大的不理解。孩子喜歡吃,倒也罷了,他們總是喜歡熱鬧,隔鍋飯香,隻要不在家裏吃,什麼都是好吃的。怎麼你們也會喜歡這種東西呢?馬紅的觀點是,這東西吃起來方便。也許更重要的是,這地方氛圍好,人一到了這樣的環境裏,心情就變得特別單純和開朗。
在麥當勞店裏,學林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問題。他一提,馬紅就不高興了,她居然眼淚都流下來了。學林說,馬紅,你不要瞞我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要告訴我。你要相信我,不管發生了什麼,我一定會幫你的!
馬紅幾乎是哀求地說,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你真的不要我麵前魃個了,好不好?
學林更加納悶了,他拉過馬紅的手,說,馬紅,你知道我是多麼喜歡你嗎?你有了事,真的不想讓我知道嗎?
馬紅用脫了他的手,居然跑了。
那天學林一個人在麥當勞店裏呆呆地坐了很久。等他
了。她於是看上去更精致了。她到底有多大年齡?學林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也許將近五十了吧?學林想,她保養得這麼好,如果她還隻是四十出頭,那麼她看上去一定隻有三十多。她雖然光滑精致,但她給學林的感覺應該是快五十的人了。學林在心裏將她與馬紅比。兩個女人給他的印象,就是兩代人。馬紅絕對應該叫她阿姨,而不是姐姐。
怎麼啦?想什麼哪?美代子的聲音幽幽的。她從來不大聲說話。她的說話,就像從電力不足的放音機裏送出的歌聲。看你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們走吧!
學林說,我咖啡還沒有喝完呢!
美代子說,你不想喝,就隨它去好了!說著,她叫小姐過來結賬。學林則端起自己的杯子,把咖啡一飲而盡了。
美代子說,出來喝咖啡由女人買單,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呢!
學林被她說得十分尬尬,他竟然不知所措起來。
美代子則親昵地拉了他一下,說,跟你開玩笑的,走
吧!
他們坐上一輛出租車,美代子含糊地說了一個地名,汽車很快就在一大賓館的門廳前停下了。門廳先生過來替他們開了門。學林傻傻地看著美代子。她笑著又拉了他一把。他就這樣跟著她從旋轉門裏魚一樣遊進去了。
他們先去打了一場保齡球。她當然是個內行。不過,她打球的動作也像她的說話一樣,是有氣無力的。她感覺她就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她在球館裏舞蹈著,她就像一件沒有重量的衣服,在空中飄來飄去。
一開始他顯得很笨拙。他從未玩過這東西。他連球怎麼抓都不知道。他第一次打球,差不多是把它像西瓜一樣扔出去的。她沒有嘲笑他,她隻是拿出她老板的架勢,居高臨下地教他。他學得很快。很快他就打得像個樣子了。他畢竟
是有很好的運動基礎的。如果你沒有忘記的話,小說一開
頭,就向你介紹過他是我們當年師專中文係籃球隊的主力。雖然保齡球不是籃球,但體育也是觸類旁通的。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對學棚加培訓,他都可以去參加保齡球比賽呢。
後來發生的事,當然不會讓我們感到絲毫的驚奇。打完球,美代子開了房間,她需要好好、冼個澡。當學林提出,他能不能先走一步,而她則可以盡情洗澡時,美代子真的有點生氣了,她說,你覺得我是個日本人,很討厭,是不是?
學林說不是。學林說,以前他對日本人確實沒有好感,他說他的爺爺就是被日本鬼子殺害的。但是,麵花餐館之後,他就改變了這種印象,他覺得日本人民還是勤勞偉大的,還是對中國人民懷有友好之心的。他說,在櫻花餐館工作,他感到心情很舒暢,他對女老板非常尊敬,他覺得她是一有品位,能力強的好老板。
美代子卻讓他不要耍貧嘴。她一邊當著他的麵,脫起衣服來了。她一件件地脫,脫得隻剩胸衣和內褲的時候,她對學林說,你看會兒電視,等我洗完了,你也洗一
學林呆呆地坐了一會兒,他決定走掉算了。他看到美代子的衣服,像死人一樣倒在床上,他想,她出來之後,發現他已經不見了,她乂會怎麼樣呢?她一定非常惱怒,而他將不可能再在“櫻花”幹下去了。想到要離開“樓花”,離開馬紅,學林忽然覺得還是不走的好。他坐立不安地在客房裏走了幾個來回,最後還是決定留下來。他打開房間裏的電視機,將頻道調到鳳凰衛視台,裏麵正在播放一個抓1。畫麵是閃爍和與販的,性感的畫麵和節奏。畫麵上突然出現一手持水龍的黑人他將水向屏幕這邊噴過來。水花炸開了,學林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他非常可笑地感到恐懼,他覺得等待自己的,將是水龍一樣的射精。
美代子裹著浴巾出來了。她就像在自己家裏那麼自然。她一點都沒有什麼不自然。她甩著頭發上的水,對學林說,我好了,你去吧!
學林就去浴室。
他洗了一半,美代子來敲浴室的門。她在外邊說,你還沒洗好嗎?你太慢了!學林於是加快了洗的速度。可是不一兒,她又來敲門了。這回她說,開開門!學林說,我還沒洗好呢!她說,你把門開了再說嘛!學林說,你等等,我馬上就好了!她敲門敲得更響了,興許是她往門上踹廣一腳。開門!她說。
他們就在浴缸裏抱在了一起。說準確些,是學林被美代子抱住了。她像一根柔軟的藤本植物,將他的身體纏繞了起來。但是學林實在是太緊張了,也許他即使不緊張,也會出現這樣消極的情形。他根本不行。他像一個真正的童男子,麵對白魚一樣的美代子的身體,顯得無所適從。她抓過他的手,讓他撫摸她的乳房,她的腹部。他的手卻在接觸她的乳房時顫抖起來。他不會是把她的乳房看作是馬紅的吧?美代子可不會痛得叫起來。他的手,完全是被動地由她引導著,在她身上遊移。他是不是摸遍了她的全身?他不得而知。他完全像是在一場夢裏,一場悶熱的、慌張的夢裏。他沒有任何感覺。他的腦子裏,隻有水的聲音。在她將水關掉之後,他的耳中,還是隻有嘩嘩的水聲。在這一時刻,我們完全可以相信,學林也寧願自己能夠挺立起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為什麼不挺立起來呢?至少可以讓事情比較簡單地結束。至少他能在這個事件中不至於失掉一個男人所應有的尊嚴。可是事與願違,學林感到沮喪極了。他真的不知道這事會以什麼樣的一種形態結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