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通進入晚年有那麼多官銜,是一種資曆也是一種級別。1954年他78歲,雖然沒有親自來莢幹山,但他囑咐他的孩子們來探望武陵村3號這棟別墅。盡管這時他的這棟別墅早已送給國家,可他要讓孩子們到莫幹山看看他生活過的地方,看看這棟別墅,看看莢幹山美麗的風最。1955年,他做了兩件我認為在他一生中最有意義的亊:一是完成了他的著作《關於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的報擊》;二是接到著名科學家錢學森的信後,轉周恩來總理並設法讓錢學森盡快回國。
錢學森與陳叔通都是杭州人,錢學森小時候就住在杭州小營巷。那是毛澤東主席視察過衛生的地方,其中有一個牆門裏麵的幾間木屋,就是錢學森的故居和出生地。
錢學森給陳叔通的信,是他在寄給比利時親屬的包袠中巧妙夾帶進去的,再由親屬轉寄陳叔通。那時候已是世界著名科學家的錢學森,想要回國並非易事。美國海軍次長電告司法部:“我寧可把這家夥槍斃了,也不許他離開美國。決不!他至少抵得上五個師!”
陳叔通收到錢學森信的兩個月後,中美兩國在日內瓦舉行大使級會談。中方代表拿著錢學森的這封倌與美方交涉,要求允許錢學森等離境。鐵證麵前,美國政府不得不放人,並與中方達成了允許平民回國的協議。1955年9月17日,錢學森攜妻帶子乘美國克利弗蘭總統號遊輪回國。隨後大批科學家回到祖國懷抱,掀起了新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蔚為壯觀的海外學子歸國潮。
從1955年秋開始,79歲的陳叔通與37歲的錢學森成為了英逆之交。他們這種友誼一直到1966年2月17日,陳叔通以90歲高齡在北京逝世為止。
陳叔通自1948年後再也沒有到過莫幹山,我不知道他在去世前有沒有想起這棟別墅?這棟近70年的別墅,如今看起來依然像新蓋的一樣,不知誰住在那裏。現代化的空調貼在黃褐色的花崗岩上,窗外山茶花正含苞欲放。它使我流連忘返,仿佛有一種回家似的親切。
我欲穿花尋路,直上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
黃庭堅《水調歌頭》
那天去看潘梓彝的92八別墅和華廳時,已是黃昏時分了。朦朧中看那別墅真是格外的有氣派。站在92八別墅的陽台上,前方的霧海正茫茫地穿梭在樹林間。樹木掩映中,有一座精致小巧的中式二層樓房,飛檜雕甍的琉璃屋頂若隱若現。那就是1934年潘梓養建造的花廳,如今叫做華廳。
如果從92八別墅走到華廳,首先要經過蔭山洞。蔭山洞不大,僅可容五六人。洞底一泓淸水,汩汩有聲。走進洞內,立即涼意襲人,愜意無比。尤其從洞內向外張望,近處有一架小巧玲瓏的紅橋,走過紅橋還有翠竹、紅亭,景物安排參差有致。遠處是柳杉、金錢鬆、柏樹等喬木為主的常綠林,層次分明,別有風致。
蔭山洞雖是火山岩構成的洞穴,但那紅橋、紅亭絕對是潘梓彝的傑作。還有那水池中的假山,以及假山上常年不息的噴泉,當年都是遊魚曆曆可數,池水淸澈見底的地方。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那條天然小溪,據說這就是從700多米高的中華山流下來的水形成的溪;溪水潺潺,竹濤聲聲,實在是難得的佳境。
我很想知道業主潘梓彝是何許人也,莫幹山的朋友告訴我他是雙喜煙王,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査出來的雙喜煙王是簡照南、簡玉階兄弟。那麼潘梓彝是誰?他有什麼身份背最?他是大企業家,還是大官僚?網絡和圖書館的藏書中,我都沒有找到有關潘梓彝的資枓。然而我不想放棄寫潘梓彝,即使花很多力氣査到一點點線索也是我樂意為之的。
分析92人別墅和華廳的結構布局,我覺得它有著讀書人的情調和雅趣。那麼潘梓彝是否是個讀書人?據我了解,20世紀30年代在莫幹山蓋別墅的多半都是杭州人和上海人。那麼我首先要在這兩座域市找潘氏家族。上海的潘氏家族中有一支是宜興來的,屬於以讀書聞名於世的那種,這使我來了興趣。
宜興在秦始皇二十四年便設縣,縣名為陽羨。陽羨是個得天地之靈氣,受日月之精華的好地方。物產豐富,商業繁榮,文化教育事業十分發達。潘姓是陽羨陸平村的一個大戶,世代沿襲以“耕讀傳家”。我在這裏意外地發現了潘漢年也是出自這一家族,接著我又找到了他的兄長潘梓年。潘漢年是20世紀30年代赫赫有名的中共特工首腦,解放後任上海市副市長。潘梓年“四一二”事件後加入中國共產黨,1929年創辦華南大學,1933年入獄判無期徒刑,1937年被鬱達夫當大法官的兄長鬱曼陀營救。這一來我對潘家就更有了興趣,尤其是潘梓年與潘梓彝隻一字之差,這條線索實在太重要了。
原來,潘漢年的父親潘萃華先後結過兩次婚,共有8個子女。潘漢年排行第三,為巫大寶所生。潘梓彝、潘梓年為潘漢年父親的前妻所生。父親潘萃華是清朝光緒年間的秀才,祖父是淸朝鹹豐九年的舉人。潘梓彝身為八兄妹中的老大,1采出眾‘3因科舉中被官宦子弟頂替’衡91別變與華斤之間有一個大水光之餘誓不科舉,最早在村中設立蒙館,以教育村裏子弟為榮。
潘梓彝說起來是一個典型的舊式知識分子形象,但又不是一位舉守成規、不接受新思潮的迂腐之輩。他思想開明,對新鮮事物容易接受。自從開了蒙館便有了經商意識,加之宜興本來就商業繁榮,做些小本生意貼補家用自在情理之中。
潘氏家族的資料,基本以潘漢年為主,潘梓年、潘美年、潘叔為次。潘梓彝隻字半句,但也夠我興奮了。畢竟它讓我知道了潘梓彝與潘漢年是同父異母兄弟,潘家祖輩曆經科舉製的腐朽、衰亡,因而定其祖訓為“耕讀傳家,不入仕途”。不過“耕讀傳家”有兩個信條便是:一、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憂患意識;二、淡泊名利的布衣精神。
我不知道潘梓彝何年何月到上海,在上海又做了什麼生意。花了很多力氣,卻再也找不到他作為商人的資料了。
石坎我認為這棟建於1930年取名為“頤居”的別墅,在莫幹山中地理位置是最好的。它的好在於遠處有竹林,近處有小橋流水,抬頭望遠就能看見一條長長的小溪,十分富有詩情畫意。而且在頤居能看到華廳飛簷雕甍的琉璃屋頂,到了華廳無論你站得多麼高,都無法看到頤居。妙就妙在這裏,僅幾米之遙就僻為兩個世界。
潘梓彝曾題字憩石亭曰:“從蘆蕩分流,翠岩百折;彙竹溪直下,白練千尋。”憩石亭在頤居內,潘梓押是有感而發的。他這一“借”,就將莫幹山最好的景致,都納入頤居的庭院之中了。應該說莫幹山200多棟別墅中,頤居別墅的地理位置是最寬廣、最雄偉的,在那裏可看日出日落的美麗風景。
由於是黃昏,也由於別墅的門都關著,我們無法走進別墅裏麵去,這有點遺憾。但我沒有放過觀察整棟別墅的外在風貌。它凝重、一絲不苟,頗有希臘建築風格的特色,每一扇窗戶的造型都是一種獨特的建築語言。我喜歡典雅與優美的建築語言,一些細部裝飾使我仿佛聽到小提琴的滑音和換把位時表現出來的細微層次變化。
接下來我們從92八別墅經過蔭山洞、穿過小紅橋,然後沿著一條整齊的水泥路,聞著一陣陣桂花香進入一圓洞門,就到達華廳了。華廳四周的走廊上圍繞著朱紅色欄杆,四麵是落地長窗,屋梁、門窗上繪有各色花卉圖案。一道矮矮的圍牆外,是一落數十丈的深穀。穀中和兩側綿延不盡的山坡,是茫茫竹海。人在竹海中,那心情便舒暢愜意,似乎整個人都清新起來了,再多的煩惱便全部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