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她是不笑的。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江皓月注視著她。

他猜測她在想些什麼,沒有結論。

賣吃的攤位好像並不是她一個人的,最忙的那陣子過了,九點出頭,一個老婦人接替了攤位。

她和陸苗笑著了些什麼,鐵板上烤焦沒人買的烤腸,陸苗拿了個打包盒裝走。

他一連看了她三。

第四的晚上,陸苗沿著海灘往回走。

走到一塊相對僻靜的地方,她停下了腳步。

江皓月以為她要買些什麼,卻不是的,她看到了一個乞丐。

而後她開始翻自己的褲兜,先是翻出一張一百塊錢,放進他跟前的鐵碗裏。

那乞丐連聲道謝,她還在翻自己的兜,又翻出一張一百元,同樣給了他。

兩百元,大概是她身上所有的錢。

比她一晚上辛辛苦苦在那裏賣吃的賺的錢,還要多。

等陸苗走遠,江皓月走近那個乞丐。

……是一個殘疾人。

他麵前擺了張紙,講述自己因為意外失去了雙手、雙目失明,他無法工作,每吃不飽穿不暖,家裏的孩子病重,懇求好心人幫幫忙。

江皓月親眼看著,在陸苗走後,失明的乞丐左顧右盼,大約是認為沒人注意到他了,從他“失去雙手”的空袖子處,突兀地伸出一隻手。

他將鐵碗裏的兩百大洋,急急地塞進自己的衣服口袋。

今晚的錢賺夠,做完這件事,他也準備“收攤”了。

躲在附近的乞丐的同夥,騎著電瓶車來載他回去。

江皓月臉色陰沉地跟過去。

在乞丐笑嘻嘻地收拾著用於乞討的道具時,他猛地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往燈柱上推。

那人沒想到黑暗中突然衝出來一個人,被他一拳揍了個正著。

“喂!你幹嘛啊!”同夥反應過來,立刻動手幫忙。

“你不配拿到她的錢。”他咬著牙出這句話,眼眸黑漆漆的,有一種難以言的瘋癲。

完話,開始動手去扯乞丐的衣服。

“媽的。”乞丐本來就不是殘疾,兩人合力,迅速地將形勢逆轉。

江皓月被揍倒在地。

同夥重重地朝他的腿踢了幾腳,他們想要盡快脫身,可他緊緊抓著乞丐的衣服不肯鬆手。

他們罵了幾句,踢他踢得更重。

“這個人的腿怪怪的。”乞丐眼尖地察覺江皓月身上的異樣。

“靠,他戴的假肢啊。”他們發現以後,下手更重。

同夥踩著他的手,在水泥地上碾,有幾腳甚至踹到了他的腦袋。

沒見過被打的人是這樣的……他一點兒沒躲,跟不痛似的。他們打差不多了,準備放過他,他又一次地撲上來,要奪乞丐衣服裏的錢。

“你他媽還敢過來,”乞丐罵罵咧咧地衝著他的腿踹:“媽的、媽的,我們礙著你本行生意了是吧?”

江皓月已經站不起來了。

他的骨架仿佛裹著碎掉的血肉,在一寸一寸地坍塌。

可是,他不肯放手,哪怕爬著都要跟過去。

“這個殘廢腦子有病吧!”

他們看著他在流血的半邊臉,像在看一條瘋狗。

“太他媽滲人了。”

最後,他們認了倒黴,丟下那兩百元,擺脫他的糾纏。

江皓月脫力地倒在地上。

他握著兩百元,奄奄一息地看向空中慘白的月光。

胸口很疼,身上哪裏都疼,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鋪蓋地的疼痛。

可能他是真的瘋了。

江皓月低低地笑起來。

先是,一兩聲弱得幾乎聽不見的笑。

笑著笑著,他的笑聲越來越大,笑得渾身都在抖。

他按緊那兩百元,用著要把它們按進胸腔的力道。

“搶回來了。”他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