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苗的叛逆期來得轟轟烈烈。
她從就屬於那種上躥下跳,鬧到不行的皮孩子。父母離異之後,林文芳對她的管教越發嚴格,一心希望她能夠成材。陸苗愛她的媽媽,所以她不想辜負她的期望,循規蹈矩地按照她計劃成長。
江皓月是陸苗的一次“不聽話”。那次的反抗之後,她看清了父母在自己身上設下的束縛,也正是因為她的反抗,他們加大了對她的控製力度。
回家後,陸苗嚐試重新做回那個乖孩子。
父母對她的壓抑,以及她對自己的壓抑,日積月累,待到某一個時刻,忽地觸底反彈。
給爸媽留下兩封長長的信,陸苗背上背包,在一個周末毫無征兆地離家出走。
林文芳讀了陸苗的信。
讀到最後一段,她捏著信紙,一下子沒忍住,哭得肝腸寸斷。
【媽媽,不撞南牆不回頭,原諒我稍微離開你一陣子。
我知道,你會覺得我這樣做沒意義,又很蠢。
你想保護我,讓我少走彎路。
但我還是想去撞一回。
痛了,我願意受著;至少我能死心,我能甘願回頭。
我會照顧好自己,請不要掛念我。】
用詞像是很貼心、很明白事理,可是離家出走,就是離家出走。
她想來想去,想不明白陸苗這孩子是隨了誰,脾氣倔成這個樣子。
“我得報警,把她抓回來。”林文芳哭過之後,立刻想著如何找回女兒。
“算了吧,事已至此。”陸永飛看完信,結合上一次的事,反而釋然了。
“陸苗年輕,她不懂事、不怕地不怕,卻也是因為年輕,她有走錯路的資本。像她的,既然她願意出去受受苦,你不如由著她,她知道難了,她就回來了。我們勸得再多,有什麼用呢?”
他得這麼輕巧,林文芳聽著便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她的監護人還是我是她的監護人?由不由著她,是我來決定。要不是你,她能做出這麼出格的事嗎?陸苗帶走的錢,是你給的生活費,你平時一點兒不管她,給錢倒是大方,看看這錢最後被她用來做什麼了。還有江皓月,他是你當年造下的孽,如果沒有你惹禍,就沒有後續的糾葛,我們家也不會欠下這筆爛賬。”
“你冷靜一點,不要把所有事混在一起。”
陸永飛被她囔得頭疼,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
“陸苗會這樣,是你逼的。要不是你管得她那麼緊,她不至於離家出走。”
“我逼她?”她揪著這個字眼,雙眼咄咄噴著火:“我做的哪件事不是為她好?我每辛辛苦苦為了她,那叫我逼她嗎?”
兩人爭著爭著,又是一陣口角。
陸苗走得悄無聲息,似乎任何人都沒告訴。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甚至沒人知道她計劃離家出走這件事。
即便是報警,仍舊沒什麼作用。沒有她去哪裏的線索,如何在茫茫人海尋到她的行蹤。
陸永飛和林文芳聯係了陸苗高中的朋友,她們沒有跟她聯絡;他們找去陸苗的大學,宿舍七個女生,她們皆是一副跟陸苗不熟的樣子。
問來問去,其實還有一個人……陸苗大概率不會去找他。
萬一她去了,那孩子的性格肯定早就聯絡他們,跟他們報平安了。
自上次一別,陸苗父母沒再跟他通過電話。
無奈,在尷尬和女兒的安危之間,明顯是後者更為重要。陸苗失聯快一個月,他們走投無路,撥通了江皓月的號碼。
他們懷抱一絲希望,他不定會知道陸苗去了哪裏。
正是入冬的季節,江皓月從圖書館出來,手機響了。
陸苗父母繞著彎子,和他客客氣氣地寒暄半,才支支吾吾出了陸苗離家出走的事。
他站在路邊跟他們打電話,不知何時,空紛紛揚揚飄落一場雪。
電話打完,也黑了。
結束通話的最後一句,江皓月:“我會去找她的,你們別擔心。”
把發燙的手機收進口袋,他望著地上薄薄的一層雪花,意識到冬季已經到來。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他們分別的夏,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
她同樣好久好久,沒有跟他過話。
江皓月想起陸苗沒看過雪。
他們長大的南方城,冬不會落雪。
去年這個時候,他打電話給她,他他這兒下雪了,她興奮極了。
他記得很清楚,她的語氣滿是憧憬,用非常大聲的聲音對他:“好希望明年我們能一起看雪。下雪就能堆雪人了吧,那該多好玩啊!”
江皓月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雪。
陸苗沒來找他。
她可能不來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