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薑,沒有一丁點反映,她的心,早已荒蕪,像被一場大火,燒了個幹淨。
空蕩蕩的,空空如也,仿佛眼前是旦,仿佛眼前,一望無垠的原野上,旦,正向她一步一步走來。
姬發隻得又坐回炕上,解下衣衫,抱起邑薑。
沒有溫度的吻,沒有回應的喘息。
新婚之夜,新郎與新娘無疑都是痛楚;不情願……不甘願,被逼無奈的痛楚。
他吻著她,他強逼著自己沒心沒肺去要她;她被他吻著,她覺著自己像抽離靈魂的皮囊。
還未曾抖落完身上的飄絮,天色,一刻比一刻更為明亮;“怎麼,折騰一夜,終究是!”申生一幅意猶未盡的樣子。
“我哥哥今日要遠赴朝歌!”傾刻間,姬發已肅整了衣衫,“我答應了母親要送哥哥一程。”
“伯邑考?白臉紅唇的!”申生懶洋洋的坐起身,拾起半褪的衣衫,“那個娘娘腔,說不定,跟你一樣,好男風!”
“不許這麼說我哥哥!”姬發對伯邑考素來敬重,“我哥哥此番備了厚禮……帶著美姬入朝歌救我父親。”“救侯爺?”申生輕蔑的一笑,“就憑他?”
“發!”申生叫住姬發,“若你哥哥此番救出侯爺,立有大功,你可曾想過,將來侯爺的爵位,侯爺能傳給你嗎?”
如一記悶雷,敲在姬發心上;“兄弟之間!”申生所言,不無道理。
就像父親,有叔伯數人,隻有他一人襲了城位。
兄弟之間的較量,比起戰場廝殺,更為驚心動魄。
“不過,留在城中積蓄力量!”申生倒是頗有謀略,好色之外,申生的謀略令姬發欣賞。
“不如,你隨我一同送哥哥離開。”
“考哥哥!”邑薑眼淚汪汪的望著伯邑考,“如果救出侯爺,也請你!”
“邑薑妹妹,我知道,適時的時候,會四處尋訪旦的下落!”伯邑考見邑薑,仍是一幅淒楚的神情,“發,待你不好嗎?”
邑薑搖搖頭,輕聲說道:“他待我很好,親如兄妹。”
“嗯?”伯邑考正要與邑薑說話,遠遠瞧著姬發與申生一前一後的走來。
“大哥!”姬發作了揖,“發!”心細如伯邑考,一眼望見姬發與申生的發絲裏夾有飄絮。
“我走之後,可要孝順母親!”
“是,哥哥放心!”姬發自是恭謹。
伯邑考拉過姬過,走到一旁,“有些事情,不要太過逾了!”言罷替姬發拍了拍發際裏的飄絮。
“對邑薑好一點!”姬發的臉一直紅到耳根。
在王後別有用心的安排下,妲己住到了王後的寢殿,鳴鸞殿;“請蘇娘娘,隨奴婢到偏殿。”妲己跟著鳴鸞殿的宮婢,到了偏殿。
鶴型銅鼎裏,彌漫著薰香,“嗆!”濃鬱的薰香,令妲己皺著眉頭,“這香?”
“是王後娘娘喜歡的!”宮婢加重了尾音,王後娘娘喜歡的;妲己隻得勉強接受這薰香的味道,“蘇娘娘!”宮婢向妲己微微欠身。
“奴婢香浮,奉娘娘旨意侍奉蘇娘娘!”
香浮,這個宮婢柳眉杏眼,身段高挑,生得不俗,“免禮!”妲己心想,將美麗的奴婢賞給自己,而她的身邊竟是姿色平平者。
“香浮,我初入後宮,還請你多擔待!”口雖如此,心中卻眼明心亮。
妲己早已見識過父親妻妾之間的爭寵奪愛,包括小妹的生母,與幾個年輕寵妾之間那點算計。
除了父親與小妹,妲己從不曾感受到親人之外的善意,她的族人,從小就對她充滿了防備……甚至,千方百計想要燒死她。
善意,除了旦,在他的身上感受到。
見妲己言語溫軟,長相單純,香浮心中不免恥笑道,真不知大王喜歡上蘇女哪一點,甚至,還不如自己,而王後,居然將她請進偏殿。
王後則在寢殿高處,緊盯著妲己與香浮,“不能讓薰香停下來!”她低聲囑咐宮人,“遵娘娘旨意!”
“至於香浮!”王後拔下頭上的瓔玉,“將這個先賞她!”
幾次三番在本宮的跟前,王後心中揣奪道,每當大王到鳴鸞殿的時候,香浮就刻意出挑,以期引起帝辛的注意。
哼,讓這個賤婢與那個有蘇女。
王後感到自己一石二鳥之計,無任何差池;唇角閃過一抹陰險的笑意,“本宮未進宮之前,家鄉族人喜歡養一種稚雞,令其廝鬥。”
“留下最厲害的那一隻!”王後心滿意足的回到寢殿,“哼,棲姬,為了收拾你這妖精,別以為今天本宮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姑且,讓你先快活幾日。
獨寢於深宮,銅鼎裏的薰香攪著妲己的清夢;如此馥鬱的香氣,妲己甚至感到頭暈,幾乎所有的後妃身上,都有這種香氣。
甚至,那個明豔而嫵媚的棲姬,妲己無心睡眠,赤足走出殿外。
夜涼如水,妲己抱膝坐在台階上,“孤的後宮,不乏絕色的女子!”帝辛果然讓她見識了他的後宮,他的寵妃。
即使年老色衰如王後,依然頗有風韻。
“孤,讓你在後宮中,想要謁見孤都不能夠!”
“如果真的是這樣!”一絲淺笑,浮於妲己的唇角;“她們,都希望自己失寵。”
“而我,不就是等著被人乎視……被人冷落嗎?”妲己仰望蒼穹,滿天的星星,“旦,等著我!”她想依靠自己走出後宮。
“我不屬於後宮!”妲己躺在石階上,“不屬於脂香粉氣的宮庭。”
她的腦海裏全是有蘇的水草與牛羊。
還有與旦,在青草綠地裏奔跑,自由自在,呼吸纏綿。
長夜入夢,夢中,朦朦朧朧,全是旦的身影。
“蘇妹妹!”王後在宮婢的簇擁下,見妲己蜷在石階上,“嘖……嘖……嘖!”大王果然隻是獵奇,這樣一個不懂禮儀的女子,怎麼可能能延續恩寵。
除了那張年輕的臉。
香浮故意慢吞吞的上前扶起妲己,“蘇娘娘,這可不是在偏遠的部族。”
“臣妾!”妲己揉揉惺鬆的睡眼,才向王後表示歉意,“大王曾經斥責過臣妾。”
“斥責過你?”王後挑起精心描過的細眉。
“說臣妾入宮之後,再難見到他!”妲己不過據實已告,王後與香浮對望了一眼。
順著王後的視線,妲己分明看到,香浮頭上碧綠的瓔玉,在晨光下閃著透亮的光澤;而她的言語令這她二人一陣詫異。
“蘇妹妹這話是?”王後明知故問,就等妲己親口說出,“臣妾想!”
妲己低斂蛾眉,擠兌著眉心,“臣妾這等粗鄙,必定是失寵於大王。”
這個小女子,這麼若無其事的預言自己已經失寵,即使久居王宮的王後亦有些驚詫於妲己眼底的淺淡,倒是香浮不知深淺假惺惺的撫就道:
“怎麼會呢,娘娘,大王隻不過昨夜去了棲娘娘那裏。”
“棲娘娘寵冠後宮,大王去她那裏,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這話飄在妲己耳中,與其說是說給她,不如說是說給王後聽。
王後姣好是三公九侯的女兒,大商的三公隻有西伯侯姬昌……九侯……鄂侯。
九侯又叫鬼侯,原是鬼方國的後人,盤庚征服鬼方國之後,早已將其並入大商的版圖;令鬼侯先族這一支統領鬼方的疆圖。
曆朝曆代,鬼方的女子在成年之後便被送入大商的後宮,姣好在十八歲那年嫁給帝辛為妻,冊封為王後,榮耀至極。
一恍距今已有二十年,二十年,早已令當年那個蔥蘢歲月的女子,逝去年華。
姣好定了定神,是因這女子太過於年輕不知世事,還是心機過重隱匿其中,未若先穩住她:“瞧蘇妹妹說的!”
甚至攜起妲己的手,“你才多大年紀,來日方長,本宮像老婆子一樣,都不曾像蘇妹妹這般灰了心。”
“王後娘娘說的極是,盡管大王這般斥責臣妾!”
妲己欲言又止,澄澈的雙目如波煙浩渺,“恕臣妾無禮,出生於草原蠻夷部落的臣妾,初入宮廷,居住在這麼豪華的宮殿,還真有些不太習慣呢!”
“哼!”香浮在心中一陣冷笑,“土包子,隻配像奴隸睡在地上。”她暗恨妲己,憑什麼能住進豪華的宮殿,自己姿色不差,卻要與她為奴。
王後則在心中揣度,是因為大王不睡在身邊,才覺著長夜漫漫……孤枕難捱。
“蘇妹妹,本宮雖然貴為王後,昨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王後衝香浮使了個眼色,這香浮便為妲己梳妝。
天蠶絲織就的紗衣,輕若雲霞,東海的珍珠裝點於裙擺。
栗子色的長發在香浮的手中輕輕一轉,挽成高聳的發髻,“把本宮年輕時候用的珠玉全部拿出來,給蘇娘娘用!”
“王後娘娘!”妲己已知,王後想要借她與棲姬爭寵的決心,愈加堅定。
“臣妾粗鄙,這些珠玉,甚至不曾見識過!”妲己伏在王後跟前,連忙推辭。
“王後娘娘一番美意!”香浮抱著一桃木盒子的手飾,不情不願走到妲己跟前,“蘇娘娘又何必如此矯情。”
“你心中巴不得全部戴在頭上吧!”香浮將瓔珞……美玉打製的發釵……流蘇一一插在妲己頭上時,手腳很重,甚至,刮皮妲己的頭皮。
而妲己則一直隱忍不發,待香浮為其梳妝完畢後,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王後跟前。
王後的雙眸在刹那間失去光彩,妲己像是從天而降,“不過隻是梳妝,甚至不曾施脂粉!”
“要施脂粉嗎?”香浮正要從陶罐中取出胭脂。
“不必!”王後擺擺手,“不施粉的臉就已白得透明;不擦胭脂的雙頰就已紅潤明霞!”香浮見王後如此一說,因始終站在妲己身後,不曾親見她的形容。
如今轉過身一看,她掩著口,“真乃絕色。”
打扮起來,即使棲姬也隻能與之平分秋色。
“王後娘娘!”妲己托著滿頭顫動輕響的珠玉,“臣妾可以將這些取下來嗎?沉甸甸的,壓得頭都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