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子辰玉佩(3 / 3)

唐曉被他得一陣心酸,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紅繩,勉強笑道:“也許撿到它的人,會比我更珍惜它吧。”

沈君顧把眼鏡摘了下來,掏出一塊麂子皮慢吞吞地擦著眼鏡。

唐曉見他不再話,便覺得這就是放棄去找玉佩的建議。雖然這也是她之前的決定,但現在手中空蕩蕩的隻剩下一縷幹癟癟的紅繩,令她的心也空了起來。

她想,她確實是個懦夫。

父仇報了之後,她頭也不回一句話也不交代地就扔下兄弟們,就是害怕自己會後悔。

即使沒人知道當晚她在其中做的手腳,她也不能粉飾太平,裝成無辜留在餘家幫,麵對著餘猛毫不知情的純真目光。她寧肯遠遠地離開,永遠不再回去。

她像是掩耳盜鈴的蠢人,過著自欺欺人的日子。每就渾渾噩噩地待在國寶專列旁邊,聽沈君顧他們亂侃,實際上她什麼都聽不懂,也插不進去嘴。休息的時候就陪著沈君顧坐輪渡跨過長江到下關碼頭,去南京的夫子廟一帶逛古董店撿漏,實際上她什麼都看不懂,也完全不感興趣。

但這樣像個普通人一樣悠閑自在毫無壓力的生活,卻是她從到大從未有過的,讓她有種難以逃離的沉迷。

可是,她還是個懦夫,而且什麼都守不住。

時候,丟了家人。

長大了,丟了兄弟。

現在,連父親留給她的最後一塊遺物,也都丟了。

沈君顧把眼鏡擦幹淨,重新戴上,就看到麵前一張泫然欲泣的臉容,令他不禁一呆。

唐九長得俊俏,甚至可以是俊俏得美麗。在餘家幫時,她用渾身的煞氣武裝了自己,足以讓人不能直視她的雙眼,忽略她的容貌。而在南京期間,她卸掉了一身匪氣,看起來就像是個剛剛成年的少年郎,在不自知的時候,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沈君顧後來就減少了帶唐曉去南京城的次數,他對自己找的理由是怕節外生枝。畢竟這唐九爺生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實際上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萬一哪個不長眼的撲上來,鬧出人命官司可怎麼辦?

沈君顧拒絕承認,他是有種想要把唐九爺當珍寶藏起來不讓旁人看到一樣的私心,他可是為了下太平著想。

不過像這樣嘴上沒關係,實際上在意得要死的樣子,倒還真是很少在唐九爺的臉上看到。來也是,民國五年生人,算起來也隻是十八歲的少年郎。沈君顧無奈地撇撇嘴,返身朝倉庫的深處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喃喃低語。

唐曉聽見他在什麼“長叁”“庚陸”的,知道這的是箱籠的編號,以為他去檢查箱子都在不在,也就沒在意,頹然地撿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隻是不多時,沈君顧就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一向吊兒郎當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

唐曉正是心煩意亂之時,看到他這樣更是不爽,正想幾句刺刺他,就看到沈君顧走到她麵前,攤開右手伸了過來。唐曉抬頭一看,頓時呆住了。

在那白皙的掌心之中,靜靜地躺著一塊玉佩。

正是她丟的那塊。

“喏,收好,別再弄丟啦!”沈君顧笑眯眯地把玉佩遞了過去。

感覺到熟悉的觸感回到指間,唐曉驚喜非常。她立刻跳起身,翻來覆去地看著這塊玉佩,確認這是她的無誤。“你……你怎麼找到的啊?”

沈君顧用食指推了推眼鏡,不疾不徐地解釋道:“其實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你有時不時會摸一下腰間的習慣。我原來以為你是在摸槍,但現在想想應該是在摸這塊玉佩還在不在。”

唐曉都聽得愣住了,她確實是有這樣的習慣。在她年少時,如果訓練太辛苦,精疲力竭的時候,就總會忍不住去摸一摸這塊玉佩。如果這樣做了,好像就會有種父親在保佑她給她力量的錯覺,支撐她繼續堅持下去。

後來她也發現這樣的習慣不好,盡力去改正,但也僅僅是把動作做得越來越隱蔽。也許她的弟兄們都不會發現,但相處沒多久的沈君顧卻發現了,可見對方是在時時刻刻關注著她。

莫名其妙地覺得臉頰有些微燙,唐曉強壓住過快的心跳,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的玉佩在裏麵?這是在哪裏找到的?”

“所以依照你摸腰間的頻率,現在才發現玉佩丟掉,那就是其實玉佩就是在最近一段時間裏丟的,根本不用去其他地方找。”沈君顧聳聳肩,“喏,頂多不超過一時。”

唐曉怔了怔,她還真沒意識到自己碰觸玉佩的頻率如此頻繁。

“這一個時之內,我們從火車站轉移到碼頭,丟在路上的可能性最大,但也是最的。因為如果玉佩掉在路上,會有聲音不,光玉佩掉下去而產生的重量差別,九爺你肯定第一時間就會發覺了。”沈君顧侃侃而談,倒是有了幾分平日裏與人談論古董的眉飛色舞。

其實唐曉方才是關心則亂,若是她能冷靜下來,也不一定找不到這塊玉佩。現在沈君顧輕輕鬆鬆地為她找回了玉佩,唐曉心中感激非常,怎麼看沈君顧怎麼順眼。“所以,你就斷定我的這塊玉佩就在倉庫裏?”

“我們此次搬運的都是大件的箱籠,都是在木箱之外又用一塊塊木條釘了一圈。這塊玉佩是在一個箱子外木條與木條的縫隙之中找到的,應該是九爺你幫忙搬箱子的時候腰間的玉佩滑了出來,卡在了縫隙之中。而九爺你放下木箱離開,相反用力,也就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玉佩離身。”沈君顧笑著解釋道。

唐曉聽得心服口服。畢竟這個原因好想,但這家夥進倉庫去也就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能從那麼多的箱籠之中找到她的玉佩,可見……可見他對於她搬過什麼箱子,都了然於胸。之前也聽過這沈家二少過目不忘的神通,此次親身體驗,唐曉依舊有些不敢置信。

“這塊玉佩雕著的可並不是兔子,而是互為顧盼的一龍一鼠。這玉佩線條流暢,雕工古樸,看上去甚似漢八刀的雕工,可玉質卻並不是羊脂白玉,而更似春秋戰國時期的玉質,還有顏色頗深的沁色,應是漢時興起的款式。”沈君顧見唐曉低頭摩挲著掌中的玉佩,便忍不住湊過來糾正她。

“老鼠又代表著子時,龍為辰時,這兩個時辰是半夜到清晨之際,這後半夜是一當中最黑暗而且是人類最容易死亡的時間,所以玉匠便把鼠和龍兩者雕刻在一起,合稱‘子辰’,乃保平安之意。這塊玉佩,也就叫子辰佩。到了明清時期,子辰佩還有了望子成龍的法。”

“保平安……望子成龍……”唐曉聽得出神。

她以前從來不覺得沈君顧講那些古董什麼的有半毛錢的樂趣,但此時親身體會,卻恨不得他講得越多越好。

保平安,望子成龍。

原來,她的父親,對她有這麼多的期望。

在沈君顧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唐曉握著這塊子辰佩,一雙美目閃爍著奪人心魄的光芒,越來越光彩奪目。

之前大半個月的唐九爺就像是失去靈魂的人偶,在他身邊一直如死氣沉沉的行屍走肉般生活。而現今,終於有了點勃勃的生機,像是一柄蒙塵的寶刀,終於開了刃,鋒芒立現。

沈君顧忽然有些後悔。

這樣的唐九爺,他有點舍不得放開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