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長風遠宦(3 / 3)

裏麵擺放著大大幾十個印章,而且青銅、犀角、象牙、瑪瑙、玉石、壽山各種石材應有盡有。

“《長風帖》由趙構、虞謙、曹邦彥、王肯堂、虞大複、李宗孔、王頊齡、清內府遞藏。”沈君顧準確地從箱子裏把相應的印章一個個拿了出來,“宋之前均用銅章,間或有象牙、犀角的印章,明中期之後才有青田、壽山、昌化各石章。印材的不同,印鑒的痕跡也就有微妙的不同,所以這一點是很重要的。”

“還有印泥也需要注意。宋之前均用水印,是水調的朱砂。而南宋之後,是用蜂蜜調的朱砂。元朝是油朱調艾,到乾隆時期才有八寶印泥。”沈君顧一邊,一邊又從箱子裏拿出幾個相應的印泥盒。

“《遠宦帖》的印鑒略多,但也不要緊。就因為印鑒比較多,所以可以魚目混珠,隻要幾個關鍵的印鑒對就可以。這帖宋朝的時候曾入大觀、宣和內府,有‘大觀’‘宣和’諸印璽。後曾入金明昌內府,之後又經北燕張氏、賈似道之手。明時曾為秀水項元汴所藏,有‘項子京家珍藏’印,入清則由耿會侯、安岐所遞藏。雖然之後入清內府,但並沒有蓋內府的收藏印,石渠寶笈之中也無著錄,倒是省了好幾個印鑒。”沈君顧相應地挑出一些印章之後,輕舒一口氣,推了推眼鏡道:“幸虧如此,‘乾隆禦覽之寶’的印章我還沒刻好,我之前還想著不行就偷偷去借來真貨蓋一下。”

夏葵聽得瞠目結舌,像是失去了話的力量,用雙手扶著工作台才能站穩。

因為王羲之的字帖是孟袁興經常臨摹的對象,沈君顧幼時也經常觀之,在學習寫字的時候也常去臨摹,就是筆力遠遠不如孟袁興罷了。畢竟行書講究筆意灑脫,沒有點閱曆的人很難臨摹其筆鋒。沈君顧沒有學會那筆體,但這兩張字帖上麵的印鑒大約在什麼位置,都在腦海中記得一清二楚,甚至印泥的深淺顏色也都記得,分毫不差。

夏葵感覺自己也就是眨了個眼睛的工夫,沈君顧就已經拍拍手把印鑒都蓋好了。夏葵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虛弱地提醒道:“可是……這紙不對吧……”

“去找個水盆來,能裝下這兩張字帖大的。”沈君顧發話道。

夏葵渾渾噩噩地走出去,倒是沒多久就端了個扁平的瓷盆進來,裏麵已經裝好了清水。

沈君顧趁這個工夫,已經把兩張字帖裱在了木板上,等印鑒完全幹透之後,便把兩張木板放進了瓷盆,用刷子開始慢慢地刷。

夏葵看著沈君顧用水把宣紙上麵的字跡衝得若有似無,然後又像舊畫在若幹年的流傳過程那樣,反複揭裱,而且特定的幾個破處進行接筆補殘。之後再用香灰塗抹了一遍,讓墨跡看上去古舊沒有光澤。

“喏,今傅叔泡的是什麼茶?”沈君顧忽然問了一句。

“祁紅。”夏葵呆呆地回答道。祁紅是有名的祁門紅茶,當然她爹隻喝得起品級最低的那種。

“還有剩的殘茶嗎?不用新泡。”沈君顧叮囑道。

夏葵沒再多問,直接轉頭出去,一會兒就抱著一個茶缸回來。

沈君顧接過殘茶,看了下顏色,把裏麵的茶水倒在一個杯子裏,又往裏麵加了明礬、果膠、白芨水等粉末物品,攪拌徹底之後,拿起刷子開始往字帖上刷。

先是一掃而過,等幹了之後再刷,由淡到濃,層層漸染。

此時已經過了子時,故宮內不許燃放煙花鞭炮,但從遠處的宮牆外麵傳來了不絕於耳的鞭炮聲。

夏葵就在這些鞭炮聲中,眼睜睜地看著這兩張字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從嶄新嶄新的宣紙,變成了流傳上千年的滄桑字帖,古意盎然。

在徹底幹透了之後,夏葵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字帖表麵平滑光亮,做舊顏色均勻,比起一般的熏舊法高明不知多少倍!

沈君顧滿意地直起腰,看著自己的作品道:“倒是這兩張字帖都有題跋,我記得《長風帖》前是有楷書題簽‘褚遂良摹王羲之長風帖’十字,《遠宦帖》前有宋徽宗趙佶瘦金書題‘晉王羲之遠宦帖’七字。”

“我明去請孟伯伯寫。”夏葵非常自覺地道。孟袁興不僅行書,其他筆體也模仿得十分相似。

“嗯,那明再把題跋也做舊就行了,最後去裱畫室裱一下就完成了。做舊的裱綾我都準備好了。”沈君顧當然是有備而來。

夏葵一陣無語,最後用複雜的眼神盯著沈君顧,欲言又止。

“是不是想要誇獎我啊?來吧,不用不好意思。”沈君顧麵有得色,期待地看著自家青梅。

“君顧,這些年,你不會就是以造假為生的吧……”夏葵斟酌了一下詞語,心翼翼地問道。

“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可是以鑒定出名的!自然要了解最先進的造假手段!”沈君顧理直氣壯地道。

夏葵翻了個白眼,總覺得這借口沒有什麼服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