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五章
整整一個星期,牛虻的病都處於嚴重的狀態。這次病情發作來勢凶猛。統領由於害怕和困惑而變得殘暴,不僅給他戴上了手銬腳鐐,而且堅持用皮帶把他緊緊地綁在地鋪上。所以他一動彈,皮帶就嵌進皮肉裏。憑著頑強而又堅定的禁欲主義精神,他忍受了一切,然而到了第六天晚上,他的自尊垮了下來。他可憐巴巴地請求獄醫給他一劑鴉片。醫生十分願意給他,但是統領聽到這個請求以後,嚴厲禁止“任何愚蠢的行徑”。
“你怎麼知道他要它做什麼?”他說。“可能他一直是在無病呻吟,可能他想用它麻醉哨兵,或者幹出諸如此類的壞事。裏瓦雷茲狡猾得很,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我給他一劑鴉片根本就不能幫助他麻醉哨兵。”醫生回答,忍不住笑起來。“至於無病呻吟——這倒不用擔心。他可能快死了。”
“反正我不許給他。如果想要別人待他好一些,那麼他就應該表現得好一些。他理應受到一點嚴厲的管製。也許對他來說是個教訓,再也不要玩弄窗戶欄杆那套把戲。”
“可是法律並不允許動用酷刑,”醫生鬥膽說道,“這就近乎動用酷刑了。”
“我認為法律並沒有提到鴉片。”統領厲聲說道。
“這當然該你來決定,上校,但我還是希望你讓他們取下皮帶。沒有必要加重他的痛苦。現在不用害怕他逃跑,即使你把他放走,他也站不起來。”
“我的好好先生,我想醫生也許會像別人一樣犯下錯誤。我現在就要把他牢牢地綁在那裏,他就得這樣。”
“至少,還是把皮帶鬆一下吧。把他綁得那麼緊,那也太野蠻了。”
“就這麼綁。謝謝你,先生,你就不要對我談論野蠻了。如果我做了什麼,那我是有理由的。”
第七個夜晚就這樣過去了,沒有采取止痛的措施。牢房門外站崗的士兵整夜都聽到撕心裂肺的呻吟,他連連畫著十字,渾身一陣陣地顫抖。牛虻再也忍受不住了。
早晨六點,就在下崗之前,哨兵打開了牢門,輕輕地走了進去。他知道他正在嚴重違反紀律,但是走前不去友好地說上一句安慰的話,他實在於心不忍。
他發現牛虻靜靜地躺在那裏,閉著眼睛,張著嘴巴。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彎腰問道:“先生,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我隻有一分鍾的時間。”
牛虻睜開了眼睛。“別管我!”他呻吟道,“別管我——”
在那名士兵溜回到崗位之前,他就已睡著了。
十天以後,統領再次造訪宮殿,但他發現紅衣主教去了彼埃維迪奧塔沃,為了看望一位病人,要到下午才能回來。當天傍晚,在他坐下來準備吃飯時,他的仆人進來通報:“主教閣下希望同您談話。”
統領匆忙照了一下鏡子,看看軍服穿得是否齊整。他端起了最為莊重的架子,然後走進了接待室。蒙泰尼裏坐在那裏,輕輕地敲著椅子的扶手,緊鎖眉頭望著窗外。
“我聽說你今天找過我。”他打斷了統領的客套話,態度有些傲慢。他在和農民說話時從不這樣。“可能就是我所希望和你交談的事情。”
“有關裏瓦雷茲,主教閣下。”
“這我已經想到了。過去幾天我一直都在考慮這件事。但是在我們談起這事之前,我願意聽聽你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告訴我。”
統領有些尷尬,用手捋了下胡須。
“事實上我去您那裏,是想了解一下主教閣下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如果您仍然反對我的提議,我將會十分樂意接受您的指示。因為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出現了新的困難嗎?”
“隻是下個星期四就是6月3日——迎聖體節——不管怎樣,在此之前都要解決這個問題。”
“星期四是迎聖體節,不錯。但是為什麼必須在此之前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