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書人書事 4.2005年3月筆談報告文學——讀王旭烽《讓我們敲希望的鍾啊》
對於《讓我們敲希望的鍾啊》這部長篇報告文學的創作和出版,我是一直關注著的。從確定作家人選到討論寫作提綱,從杭州的首發式到北京的研討會,一路上擔心、疑惑、興奮、感動、欣喜,真可謂五味雜陳,一時間難以說盡。
作為一個寧波人,我是太熟悉王延勤了,所以當得知要請王旭烽來寫這一部報告文學時,我真替這位茅盾文學獎得主捏一把汗:她能寫好嗎?
為什麼要替她擔心呢?這是因為,王延勤的事跡的確感動過全寧波,也的確曾經讓我們淚流滿麵,但靜下心來仔細想想,他卻又是那麼的平凡、普通。他的成長經曆,他的日常工作,他對殘疾人的愛,點點滴滴,統統表現在非常具體的日常生活之中。這裏麵,沒有振臂一呼血流一地的壯舉,也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件,這樣的英雄難寫哪!
但王旭烽成功了。她的成功,除了付出自己的真感情(即評論家所說的“用淚水合成的二十萬字”)之外,還在於找到了一種很好的表達方式。
那便是生者與死者的靈魂對話,讓死去的王延勤開口說話,逢人敞開心扉,以通篇的對話體來結構全書,流暢、得體,比通常的“苦難的童年”“部隊這一座大熔爐、為殘疾人奔走呼號”之類的編年體結構,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這無疑是報告文學的一種全新的寫法。恕我孤陋寡聞,這樣的報告文學,我以前真還沒讀到過。
“這樣寫能避免虛構嗎?它還能稱為報告文學嗎?”在北京的研討會上,著名報告文學作家傅溪鵬曾這樣發問。
是的,在我國,“報告文學”這一名詞,直到1930年才正式被引進,因此,它確實還是一種比較年輕的文體。“報告文學”,顧名思義,就是“報告+文學”——前者要求真實性,後者要求藝術性。既要真實,又要藝術,這就勢必要求寫報告文學與寫小說一樣,應采取多種手法,如描寫、敘述、刻畫、想象等等。當然,前提是:必須完全排除虛構。
通讀《讓我們敲希望的鍾啊》,我們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作家堅持了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以本質真實統率材料真實,因此帶給我們的是一個“趨於絕對真實的世界”。或者說,這部報告文學的真實性毋庸置疑。
那麼,它又為什麼會給讀者帶來“會否存在虛構”那樣的疑問呢?我想,問題症結也正出在生者與死者靈魂的對話上了。當我們讀到寧波日報記者趕到三市怡養院王延勤靈柩暫停的地方,聽王延勤向記者說“……可我……好像不認識您”時,我們腦海中很自然地會浮現出“想象”二字。
是的,這隻能出於作者的想象。而報告文學創作中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矛盾的焦點又恰恰表現在想象與虛構的關係上——想象可以導致虛構,可以導致盲目的臆測和對現實的故意歪曲,所以虛構就是不真實,就是假報告。但,這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或者說,這隻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有嘩眾取寵之心的作家的個人行為。因為我們還可以說,想象也可以是生活事實合乎邏輯的延伸,藝術想象隻要以生活中真實存在的人物和發生過的事件為依據,以藝術地再現生活真實為目的,那麼,它就不是假報告,而正相反,它會成為一部優秀的報告文學作品。
總而言之,報告文學的文學性要求避免新聞報道式的囿於具體事實和對現實生活的“抄寫”,否則就會消失人物,“見事不見人”,成為材料的堆砌和羅列。報告文學在發揮紀實性的同時,為塑造豐滿的人物形象,為增強可讀性,是十分需要作家的聯想和想象的。此外,當然也可以注入作者的主觀體驗和人生感悟。在適當的情況下,還可根據人物的性格和心理的邏輯和語境的需要進行恰當地虛構和假擬,甚至還可以切入人物心理,開拓表現空間,進入隱秘的精神生活領域。所有這一切,王旭烽都做到了,而且又做得那麼好。所以,《讓我們敲希望的鍾啊》確實是一部報告文學作品,而且還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報告文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