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人物漫筆 1.天上有顆“談家楨星”——記中國科學院院士談家楨(3 / 3)

2009年1月

筆者與著名科學家談家楨院士在一起(2000年12月)

院士的起步

出身並非書香門第

1900年9月15日,談家楨在寧波市江北區慈城鎮直街糖坊弄2號一座兩層的老式樓房裏呱呱墜地。

一般人想象中,像談家楨那樣的大科學家,不是出生在鍾鳴鼎食的大戶人家,便是成長在書香門第,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然後順順當當地念完小學中學大學,再到國外留學、鍍金……

談家楨可沒有這樣的好運。他出生時上帝並沒有為他安排好一個玫瑰花般的優裕環境,父母也並非學有所成的大知識分子。他的父親談振鏞原先隻是慈城鎮上的一家小雜貨鋪裏的學徒,後來依靠親戚的力薦,才進了當時的郵政局,當了一個小小的郵務員,有了一份固定的薪俸。

談家楨的母親楊梅英則是一位沒有文化的典型舊式婦女,心地善良、克勤克儉又嚴於家教。她生了包括談家楨在內的3男3女,每個孩子之間的間隔均為兩歲。由於窮困,保姆自然是雇不起的,因此,要帶大這樣6個孩子,其艱難困苦的程度可以想見。

其次,因為談振鏞的工作經常在省內各地頻繁調動,所以家也得經常搬遷。

幼年談家楨就在這樣動蕩不安的環境中漸漸長大。

有個小名叫“阿強”

我們現在所見到的談家楨院士,戴著眼鏡,帶著慈祥的笑容,處處透著一種大學者大科學家成熟的風範。然而他幼年時可不是這樣。在家時他有個小名叫“阿祥”,因為寧波話裏“祥”和“強”的發音一樣,再加幼年談家楨生性活躍倔強,所以大家實際叫他時是在叫“阿強”的。“阿強阿強,你又跑到外頭野去啦?”——這意思就是說他強頭倔腦的,屋裏關不住,總在外邊亂跑、撒野。

事實的確是這樣。幼年談家楨好動,機靈,聰穎。他喜歡接近大自然,會上樹捉知了看它究竟是怎麼唱歌的,也會長時間地伏在地上看螞蟻搬家。他還喜歡赤腳下田撈蝌蚪、引黃鱔、捉蟛蜞。幼年的他求知欲望總是特別旺盛,對周遭的樣樣事物都充滿好奇心,因而什麼都想看個明白,什麼都想親自動手去弄一弄。他外公家是開木匠鋪的,幾個舅舅都會木匠活。談家楨看著粗糙的木頭經過他們的砍削、刨切後就會變成美觀光滑的木製品,心生羨慕,於是也想拿起斧子劈劈試試,不料一下劈到了左手大拇指的指甲蓋,血流滿手。但他不怕,大哭過後仍舊纏著大人要學木匠手藝,後來居然也能自己“設計”著做出像樣的木工活來。

天下的父母總希望自家的孩子文靜聽話,談家楨的父親脾氣又大,所以幼年時候的談家楨也沒少吃苦頭,幸好有母親護著。要說起來,母親對談家楨影響是最大的,可謂“母子情深”。不論幼年談家楨怎麼野,她總會將他摟在懷裏,不讓嚴厲的父親對他施以拳腳。漸漸地,他父親也看到了自己兒子的愛好,就不怎麼過分限製他外出撒野了。這給了幼年談家楨自由成長的空間。

就這樣,由於父母的寬容,幼年的談家楨廣泛接觸了大自然,也與土地、生物逐漸親近起來——這一點對他的成長至關重要,正是幼年對草木枯榮、動物生死等種種自然現象的細微觀察和感知,才讓他逐漸萌生進一步探索生命密碼的念頭。

而幼年時“學木匠”和其他各種勞作的經曆,對培養他日後從事科研所需的動手能力也大有助益。

這一切並非出於作者想象,因為談家楨院士晚年回憶往事時就曾這麼提及過:“我記得,兒時的我喜歡爬樹。在樹上,我可以盡情地觀察大自然。江南的青山綠水、蟬唱蟲鳴,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對我日後攻讀生物學,不能不說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又說:“我很小時就有著一種‘本源’意識,即對感興趣的東西‘刨根問底’。我小時候常對著鏡子問自己‘我是怎麼變出來的?’‘人又是從哪裏來的?’這種帶著好奇心的企求認識自身的思想萌芽,每每誘發著我的想象。”

父親是他的啟蒙老師

談家楨5歲那年,父親奉命調到舟山郵政局工作。這樣,一家人也就隨之搬到了定海居住。那一年,談家楨的姐姐9歲,哥哥7歲,都到了上學讀書的年紀了。但臨時找學校不易,家庭經濟又不寬裕,所以談振鏞決定自己授課,為孩子們啟蒙。於是,屋裏一張吃飯的方桌就暫時代替了書桌。談家楨年幼,坐普通的凳子夠不著桌麵,所以他父親就特意為他買來了一條高凳子——寧波人稱為“讀書凳”的,讓他坐好了,開始教他們念《百家姓》《千字文》。

當然主要是教孩子們認字。談振鏞粗通文墨,更深奧的知識他也傳授不了,偏碰上談家楨絕頂聰明,所以他很快就覺得自己無法勝任教職了。但孩子們的文化教育又一刻也不能耽誤,怎麼辦呢,進普通學校費用高,中途又不能隨便插班,於是就決定送他們進私塾去念書。

這時候談家又隨談父工作調動搬遷到了台州地區的海門鎮,安定下來後,談家楨他們三人就被送進一家私塾去拜了“先生”。拜先生當然是有一套程式的,談振鏞領著三個孩子認真做了:進門先拜孔子,再拜先生。供桌旁邊放隻水盆,盆裏養條鯉魚,寓意“鯉魚跳龍門”;另一邊拴隻毛雪白的公雞,寓意“白鳳吐文章”——這些自然也代表著舊社會家教的最終目標了。

老塾師為他們開講《千家詩》,同時又教他們習練書法。幼年談家楨的記性特別好,很多課文都是過目成誦,而且又往往不滿足於“阿寶背書”,會提出一些自己的理解,所以很得老先生喜愛。當然有時候他也會表現得聰明過頭,要倒過來難難老先生。比如有一回先生教一首古詩:“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這首詩讓談家楨一下子就回想起老家慈城滿街的桂花樹和小河河麵上漂浮著的金黃色桂花來,於是就站起來說:“先生,不對的,桂花是被風吹落的。還有夜裏小鳥都睡了,月亮出來哪裏會叫?”課堂裏談家楨年紀最小了,卻提出了這樣的問題,驚得老塾師的眼鏡都差一點掉下來。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談家楨父母的耳中,深明大義的他們並沒有過分責怪自家兒子對老先生的“大不敬”,隻是說:“這孩子,小小年紀怎麼會記得老家的桂花樹的?”自此覺得這孩子的確非同一般,可不敢耽誤他的功課!

1921年,12歲的談家楨終於完成小學學業,從位於慈城鎮的道本堂畢業了。

當時的道本堂是一所教會辦的小學,出大門便是一條細長的小弄——誰能想到,一位共和國的大院士正是從這一條細細的弄堂裏走出來的呢?

小學畢業後的求學經曆,更是千難萬險。有時看著都沒什麼希望了,都已經準備要到上海去學生意了,但最終,他父母還是為他千方百計地創造條件,讓他繼續升學。

就這樣,從初中、高中、大學一路念下去,最後又到美國留學,進入了諾貝爾獎獲得者摩爾根院士在加州理工學院所創立的實驗室從事遺傳學研究,回國後更是一舉創立了異色瓢蟲色斑嵌鑲顯性遺傳理論,實現了他從小就樹立的要破解生命密碼的理想。

他成功了。我們完全可以這麼說:他的最終成功是由紮實、成功的家庭教育為基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