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了,炸龍也開始漸入高潮。炸龍的同時,人們也燃放煙花,五彩繽紛的煙花把夜空裝點得絢爛美麗。整個縣城都是劈裏嘩啦的爆竹聲,把所有的動物和各種鳥兒都趕到鄉下,在這種特殊的節日裏,我們真正感受到了德江土家族瘋狂與野性文化的碰撞。整個城內全在一個“炸”字,它將歡度春節的“歡”和鬧元宵的“鬧”,推向了高潮。炸龍的人想把一年沾染上的黴氣與邪氣炸跑,舞龍的人欲將主人的鞭炮耗盡,於是,人們用這種野性的娛樂,展示土家人的強悍,傾瀉土家人的情感,祈求一年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生活更加美好快樂。我站在人堆裏,靜靜地觀看著。舞龍的人醉心於那份狂野,醉心於那份放縱,醉心於那份刺激與滿足。他們盡情地展示著土家人的敦厚與樸實,狂野與膽識,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他們不是專業演員,沒有刻意編排,卻演練得如此動人驚心。他們舞龍炸龍,是對世代野生文化(原生態文化)的自然傳承與弘揚,和其他民族一樣,他們用土家人的粗獷和執著發展著這份瘋狂與野性的地域文化,演繹著土家人的希冀和追求。
然而,我就在不斷追問和思索,這個民族為什麼不去炸象、炸獅、炸虎、炸豹,卻偏偏選擇“炸龍”,這其中的內涵與外延是不得而知的,隻能憑自己的大膽猜測和探索。在人類由蒙昧到野蠻再向文明進化的發展史上,各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美好傳說和英雄史詩。在中國,再也沒有比肇始於中華民族開化史上的龍的形象更為真切動人的了。盡管誰也不曾目睹過“龍顏”,但這並不妨礙人們憑豐富、浪漫而又帶有哲理的想象對他進行修飾與粉裝,使之既有神龍的奇異,又有人的德性。無論是從意念上的圖騰崇拜,還是現實生活中的生活方式,人們無時不感到它的存在。更由於龍的形象是在人類誕生、華夏民族的形成中完善起來的,故龍也成為我們這個曆史悠久、文化燦爛的偉大民族的象征,今天的中國人仍然稱自己是龍的傳人。可誰又見著真龍了呢?答案肯定沒有。東漢許慎《說文解字》說龍是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圓,能長能短,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李時珍《本草綱目》說龍有九似:頭似龜、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由於誰也沒見過龍,龍被描繪成具有各種動物之長的神異動物。據我的推測,古時人們對自然災害無法釋惑,看到天空的雲雷電雨等自然的瞬息萬變,在原始意象的基礎上,希望化為某種神奇的能夠抵禦自然災害的動物拯救人類,或是給人們帶來吉祥平安。於是,心目中的救神——龍這種神靈的動物塑造便產生了。
龍既然是生氣與活力的象征。作為神物的龍,它張牙舞爪、騰雲駕霧、生氣勃勃、永不言敗,在中國的語言中有“龍騰虎躍”、“虎踞龍盤”、“攀龍附鳳”等成語。每逢歲首,節日喜慶,人們總是以舞龍炸龍來表達生氣與活力,崇高與快樂,期望與達到。德江更是不例外,而且是將舞龍炸龍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一切準備好以後,就等著一個字——炸。德江炸龍,其實是炸人也。每年炸龍最熱鬧的是正月十五元宵節的晚上,成千上萬的人湧上街觀看,我也感歎這麼多人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真是萬頭攢動。龍在炮火中舞動,無法統計的鞭炮在人龍合一的表演中爆炸,最後,隻剩下一條龍骨和喜悅的人,還有地上那一層層火紅火紅的鞭炮紙。
炸龍近似野蠻,又是足夠的血腥,許多第一次看炸龍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同時又不得不驚訝於舞龍者的膽識和體魄,可以在成千上萬點燃的鞭炮聲中舞動。這裏還有一個說法,就是哪條龍被炸得越爛就越吉利,哪條龍所屬的街道來年就會更紅火,更有盼頭;哪家炸龍的鞭炮越多、炸得越響,哪家人丁就越旺。當然,這一天絕對不會有吝嗇之人,根據家庭收入實際都要買很多鞭炮炸龍,少則幾百元,多則上萬元。他們有的還用噓花對著龍身大肆熏染,同時,對著龍頭狂轟濫炸。這種野性和瘋狂的炸龍民俗真可謂是“中國一絕”。盡管有的被炸倒在了地上或進了醫院治療,但他們是從不怪罪於別人的。
新年的喜悅和熱鬧就這樣慢慢地褪去了,人們還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也許都在為明年的元宵節構想更為精彩的表演吧!
2010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