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的名字別人不提還沒人知道,這一說出來反而讓我更加出了名。知名找鎢專家、著名工程師的兒子在我們大隊當鑽工,一些認識父親、曾與父親共過事,甚至聽說過父親名字和曉知父親為人的人,紛紛前來看望我,有的前輩還是專程前來看望和與我相認。他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先忍一忍,別跟這種“瘋子”去計較,很快就會過去的。隻要你們真心相愛,別人幹涉不了你們。我的遭遇引起了眾多哥們的同情。我的哥們更多了。
曾慶香反倒覺得欠了我的,她的強勁頭來了,別人勸不住。我們繼續來往,因為她的口音隻有我聽得懂,學習上隻有我能幫助她。
其實,在那個時候我跟曾慶香並沒有什麼,兩個人隻是在一起看書,教她認字,給她講解書中的意思和知識而已。兩人在一起多年連手都沒碰過。因為她很多字認不全,字意也就更難懂,對鉗工的計算、看機械製圖和一些公式,她不懂又不敢問師傅,隻有靠我來教她。輪到我上夜裏零點班,我都會在曾慶香那裏教她,而上中班時,我會去幫曾慶香幹一會兒活或者開一會機器。當然,我的髒衣服她全包了。
我幾乎成她的師傅和幫手,有了我真心地教,曾慶香學技術進步很快,她對我也越來越好了。
看到曾慶香的純真和癡情,又使我有些顧慮,因為她的父親曾廣財在我做學生的時候,就故意刁難過我不少,說白了我曾十分地恨過他。後來長大了一些,我又找人和想著法子故意為難他,也給他製造了不少地麻煩。現在我和他的女兒在一起,這種複雜的心態隨時隨地在我腦子裏徘徊。假如我娶了她的女兒,他能同意嗎?我的心裏沒有底。
抓革命,促生產,批四人幫,搞第二個大躍進……職工們依舊在照常工作。
那個分隊長看到全分隊職工對他提出來的抓談戀愛,抓階級鬥爭新動向無動與衷,我和曾慶香依舊在交往,他很是生氣,越想越氣不打一處來,就專程到大隊去彙報。
大隊黨委班子成員正在統一思想,要從思想上肅清“四人幫”的餘毒,在研究如何領導職工為第二個大躍進大幹快上……
黨委書記聽了分隊長彙報的事情後,嚴厲地把桌子一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也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嗎?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們成天在忙於統一思想,播亂反正,研究怎麼大幹快上。你成天不好好學習,就知道抓談戀愛,抓階級鬥爭新動向,你到底想幹什麼?這‘四人幫’都打倒了,你還一口一個階級鬥爭新動向……這些小夥子都是大男大女了,隻要不影響生產,你管他們談不談的,分隊工作上不去,你就拿你是問。……還有,聽說這些孩子家都在外單位,有些父母還領導,你可不準亂來,弄得單位與單位之間的關係搞僵了,讓我們見了麵都變成‘李勇奇’,那就等著我怎麼收拾你……
分隊長從大隊回來後收斂了很多,對談戀愛一事也就不再多管了,也不再說階級鬥爭新動向了。但似乎藏在他心裏的恨並沒有消除。說白了我是一名鑽探工,成天在深山裏幹最苦、最累的工作,工作中他抓不到我的把柄,我的頭上有機長、班長管著,他想整我也沒有地方。而曾慶香在車間工作,她一個女職工隻要幹好了工作,又能把她怎麼樣?
在那幾年中,成了我和曾慶香最溫馨、最浪漫也最留念的時光。我上零點班,曾慶香會給我洗好衣服,買好飯菜。而我上白班時,傍晚我們一定會去散一會兒步,晚上又在一起聊聊天,遇到不懂的問題,我就會教她。
一天,在教完了她之後,曾慶香問我:“你怎麼會懂這麼多?”“我看了很多的書啊!”
“你讀書的時候不是也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嗎?”
“是遇到了,但是我會想辦法去借書看,除看小說外,我還看了很多方方麵麵的書,還能背不少的唐詩、宋詞,看了很多明清小說。”
“你哪來的時間看書?”
“時間不有的是,平時在家裏沒有事,不就是看看書過日子。”
“你們家誰做飯菜?”
“哈、哈,你讓我死了。誰做飯?誰都不做,我們家都是到食堂買現成的飯菜吃,和我們現在差不多。”
“你們在單位長大真好,不要做什麼事。”
“那你在家都做些什麼事?”
“帶弟弟妹妹、打豬草、養豬、做飯、砍柴、種田、種菜,到了晚上還要做布鞋、納鞋底,有做不完的家務事……”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會幹不少事,吃了不少地苦吧?”這一問反而把曾慶香問哭起來了。
“幹什麼哭起來啊?”
“小時候在家裏太苦了,我爸爸不在家,媽媽一個人要忙裏忙外的,要在生產隊掙工分。我是老大,家裏什麼事都要做。一晃離開家幾年了,可現在又很想家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讓別人看見還已為我欺負你呢。”
“你可不能欺負我,我一個人在這裏說話別人聽不懂,吃飯沒辣椒,上班不懂技術,已經夠苦的了,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不活了。”
“你看你,越說越沒邊了,我喜歡還喜歡不過來呢?……還有什麼問題不懂的?”
“你怎麼會懂我們鉗工的機械?”
“其實我們的鑽機和你們的鑽床、刨床是一個工作原理,隻不過你們的鑽床是鑽鐵,鑽小孔,我們的鑽機是鑽石頭、鑽深孔而已,至於其它機床,工作原理都大同小異,也沒什麼複雜的,我一看就會。”
“你真聰明。”
“大聰明談不上,應該說小聰明還是有一點。”我和曾慶香的關係早已公開了。
弟弟金寶石成為我們單位子弟學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學生。
金寶石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後,我帶著曾慶香一起回家,一是讓她見見公婆,二是前來送送準備去讀大學的弟弟金寶石,也為祝賀。
我們一起還要回一趟曾慶香的家,把我們的事定下來。說實話我跟她交往已有四年多了,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我的工資早都是由她保管任她支配了。
曾慶香這回還真大方,一進家門見了我的父親、母親就叫“爸爸、媽媽”,弄得老倆口高興得不得了。
其實,早在幾年前,我和曾慶香剛交往的時候,我父親母親就聽說了這事,他們見過才三四歲時候的小慶香,小時候的模樣他們還是喜歡的。長大了是什麼樣子,他們也不知道。但父母親並沒有阻攔和指責我們。
傍晚,父親約我出來散步,趁著月色,父親問我今後有什麼打算。他說:現在形勢變了,各行各業都在搞改革、調整、充實、提高,地質隊可能在近期會有大的變化,知識會越來越重要,經過這麼多年的抓革命,該到了發生變革的時候了。
大學恢複高考已好幾年了,可我現在這樣的文化水平和弟弟金寶石相比,差得太遠了。那幾年我們也沒有讀到什麼書,剛恢複高考的那兩年,我也還曾想搏一下,可是一進考場見到考題就知道了差距。
說到這裏,父親感到很是內疚,是我害得你們吃了不少苦。我說也談不上,那個時候全國的形勢都關水多,學校都停了,沒有地方上學,沒有學上的小孩子不在一起打架才怪呢?參加工作快五年了,當鑽探工是辛苦一點,現在還年輕,沒有多大的問題。曾慶香她就是文化低了一些,人還樸實、賢惠,對我也很好,我想她家裏也不會有什麼阻攔吧?
曾廣財這個人沒什麼文化,但人的本質不壞。他走到了今天,也不好去評價,有政治因素,時候絡印,也有他個人的原因,但總得來說是被人利用。可不管怎麼講都過去了,就往前看。
這次和父親的談話是非常愉快的,也是自我長大以後,當總工程師的父親和我第一次這樣麵對麵地交流,也是我們父子在一起說過最多話的一次。父親沒有拿出他做長輩的架子來,很是心平氣和地說了一些當今地勘單位的發展趨勢,後來經過我驗證,父親當時說過的話都是對的。
作為書香門第的後代,父親當然希望我們子女都能多讀一點書。我作為金家的長子,父親對我有一點失望和無奈,失望的是長子沒有繼承家族遺風,現在隻是一名普通工人。而無奈的是這十幾年來,作為父親的他,沒有能力保護我們。雖然他從內心裏看不起曾廣財,但曾慶香到了我們家的表現,又令他們老倆口高興不已。
送弟弟金寶石去讀大學後,我和曾慶香回到了她家。曾慶香也和她的爸爸媽媽攤牌,準備明年結婚。
曾廣財早就聽說了我和他女兒曾慶香的關係,他也管不了。曾慶香學徒期間沒有假期,他們父女都不會寫信,所以他也就隻好聽之任之,不啃聲,假裝著不知道。
慶香的母親反倒顯得很是大氣,過去曾廣財受過我父親幫助,她作為客家人,還很看重這份情意,也有濃烈的報恩意識。她曾帶小慶香來過單位探親,早年也和我母親的關係處理得很好。在她們農村,女孩子過了20歲還沒有出嫁,是會被村裏人笑話的。還有她和曾廣財、曾慶香都沒多少文化,但她很看重有學問的金家人。
那一年曾慶香滿了22歲,該叫23歲。
曾廣財的內心裏就十分複雜了,從良心上講他很崇拜父親的知識、人品、學問,父親又是他進隊的引路人。他在“文革”中發跡後,雖然又反過來整父親,但也並不全是他的本意。可他的女兒嫁給了金家做媳婦,這等於他又輸給了金開來。曾廣財到學校當校長時,也曾有過一段時間十分神氣,想著法子來整我這個“牛鬼蛇神”的後代,開始我還有點怕他,後來根本就不尿他,我還是想鬼點子整他、氣他最多的人之一。
曾廣財三歲死父,八歲死母,是叔叔、嬸嬸把他養大的,自然也吃了不少地苦。說起憶苦思甜來他隨時都有一肚子的苦水。沒有文化的他除了政治上的無知,思想上的愚忠,本質上的純樸外,就是被人利用,又願意被人推著往前走,成為了別人實現利益的急先鋒。
到了“三大講”“撥亂反正”的年代,他曾廣財的日子就日益不好過了,“三大講”“三種人”的帽子他都少不了要戴,造反派的名聲又集中到了他的頭上。
然而,曾廣財還是曾廣財,在清算“文革”餘毒的日子裏,曾廣財那種工人本質的純樸、忠厚、無知,又一次幫了他的大忙。他名譽上當過大隊革命委員會的副主任,但實上隻是個走馬卒,別人指他到那裏他就到那裏,別人寫好的材料叫他念他都沒有辦法,要別人領著他背出來。而說到諸如“踢開黨委鬧革命”,“造反派奪權”,批林批孔辦公室的事,他是一問三不知,即沒有記錄,沒有文字材料,還沒有證明人,倒是鬧了不少地笑話。剛開始很多職工以為他是裝傻、裝憨。時間一長,結果發現他就是那種爛泥巴,根本就糊不上牆,說白了他就是別人的擋箭牌。
而在監督他勞動和要他交待問題的日子裏,他依舊象一名普通工人,沒日沒夜地打掃衛生,除雜草,清垃圾。忠心耿耿的曾廣財贏得了多數職工的同情。
後來又有一件事,讓曾廣財更加徹頭徹尾地感激父親。那一年,大隊要定幾名“三種人”,是許八路主持召開的會議,已是黨委常委之一和總工程師身份的父親也參加了會議。會上幾名黨委常委都認為曾廣財應該定為“三種人”之一,父親堅決不同意,許八路不說話,一個上午過去了,沒有定結果。
中午休會時,許八路找到父親說:“曾廣財的事你是怎麼看的?”父親說:曾廣財這個人就是個“出頭鳥”,被人當槍使,本質並不壞,又沒有文化,我們如果把主要矛頭對準了他,那就是抓了芝麻,丟了西瓜,等於不去抓主要矛盾,可能還反而放走了那些心術不正的壞人。曾廣財說白了就是個窮苦出身和沒有文化的工人,對共產黨有階級感情,這都不可否認的,我們把他還樹為勞動模範,他還患有嚴重的矽肺職業病,若定了他為“三種人”,就要撤職或者黨內處分,這對於他來講就太冤枉了……他應當屬於“犯過錯誤但教育好的人”。
父親的這個意見許八路是讚同的,畢竟曾廣財本質不壞,被人利用,雖然產生了很多負麵影響,但大多數職工還是同情他的。
下午繼續開會,許八路先說話了:“曾廣財在文革中是犯過嚴重錯誤,可他的錯誤不是主觀的,而是從憶苦思甜開始就被人利用,他苦大仇深,對黨有階級感情,對地質找礦也是有過貢獻的。六十年代他還評為勞動模範,這種本質不壞的人是可以教育好的,還可以繼續為黨工作。我個人的意見曾廣財就不定為“三種人”。
連黨委書記許八路都為曾廣財說話了,常委們想想也對,從深層次上講,若把曾廣財定為“三種人”,還不是打了自已的嘴巴?其它幾個常委也就同意了。
整個大隊無密可保,沒幾天這件事就轉出來了。有人說:金開來當然會為曾廣財說話了,他女兒就是金家的兒媳婦。也有人說他許八路沒有腦子,什麼事都聽金開來的。還有人說曾廣財的女兒是他的福星……這件事傳到曾廣財的耳朵裏後,曾廣財從內心對父親就更加感激了,但父親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我和曾慶香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
婚禮辦得十分簡單。
我向分隊領導說明了一下情況後,新來的分隊領導聽到要在分隊舉行婚禮,很是高興和支持。分隊出了證明,我和曾慶香一起到當地的公社去開一張結婚證,買了一些糖果、花生、香煙等東西,晚上分隊幹部把食堂裏吃飯的桌子並起來,張貼了一個大紅“喜”字,請全分隊的職工一起來樂了一下。分隊書記做我們的證婚人,分隊長為我們主持婚禮。倆人的東麵搬到一起,就算結完了婚,第三天就各自上班了。
說到結婚,我至今都覺得欠了曾慶香的。
那時年輕,也不太懂這麼多的規矩,就連和曾慶香的結婚照都沒有去照過,衣服也沒買過新的,更別說出去旅遊什麼的。曾慶香看到現在年輕人結婚時,心裏就不舒暢,說我小氣。
我說:“我的工資早就歸你保管了,錢該怎麼花那是你的事了”。“在那個礦區,離縣城都100多裏路,比現在去一趟省城還困難,到哪裏去買?”
“你就不能怨我了”。
我是帶著有八個月身孕的曾慶香回家的,父親金開來,母親潭碧蓮很是高興,真是雙喜臨門,一喜他們要做爺爺奶奶了,二喜妹妹金寶儀又考上了大學。
媽媽一個勁地說:“你們金家菩薩坐得高,是個秀才屋,幾代都出秀才。
兒子金河的出生,給我們全家帶來了快樂和喜悅。
金河滿月了。
父親專門把我嶽父曾廣財從分隊請到家裏來,辦了幾桌豐盛的滿月酒,請了許八路一家人和一些好朋友前來喝酒。
看著又白又胖的小外孫,嶽父曾廣財高興得變了形,還高興得喝醉了酒。而我這個當父親的卻不在兒子身邊,沒有看到這個場麵。
等到兒子五個月大了,我才回來。第一次做父親的我,抱著十分可愛的兒子,我連手都不舍得放。
老婆曾慶香卻在一旁哭了起來:“你一走就是大半年,回來了就知道抱兒子,連我你看都不看一眼”。弄得我不知所措,在她臉上劃了幾下:“羞不羞,你還吃兒子的醋呢。”
“人家想你了嗎……”
七、
誰來帶金河?
問題出來了。我們倆夫妻離父母一千多裏路,又都在很山在分隊,去一趟縣城都要大半天。晚上,睡在床上我和慶香商量,幹脆調回父母身邊來算了,反正在哪個地質隊都是工作。曾慶香在我家住了小半年,已和我父母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她也有這個想法。
我們夫妻把這個想法跟父親一說,父親一時沒有啃聲,過了一會兒說:“慶香先調回來吧,寶玉過幾年再說。”
吃過晚飯,父親把我叫過去,“現在我是隊級幹部,你們倆人一起調動目標太大,怕影響不好,慶香一個人先回來還住在家裏,金河由你媽媽來帶,你過幾年再說。”
年輕夫妻真的要分別,讓我有點生氣。
晚上我又不好和曾慶香直說,就哄慶香:“那就過幾年再說吧,兩人一起調動目標太大,怕別人說爸爸的閑話。”
“你們父子倆是不是有什麼別的目的?”
“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我也是為你和兒子好。”
“我先調回來可以,但你一個人遠在那裏,千萬別惹出對不起我的事來,我和兒子饒不了你。”
“現在又賢惠、又白嫩的老婆,我愛還愛不過來,要丟掉還真舍不得……”
八、
許八路是山東膠東地區人士,在家裏他隻有一個小名叫黑蛋。許八路是1939年參加八路軍的。這位當時還不到16歲的小鬼參軍時還有一段很深的家仇。許黑蛋的父親在他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家裏窮得沒吃的了,母親實在沒法子,就送許黑蛋去煤礦裏挖煤,這反倒讓許黑蛋撿回了一條命。
許黑蛋去煤礦不到兩個月,他們全村人被日本鬼子殺光了,據說一個活口都沒留下來。當聽到全村人遇害的消息後,許黑蛋拿起一根鐵棍就要去找日本鬼子報仇,被一個老工友攔了下來,他說:“要報仇就得靠大夥抱成團,小鬼子有槍,你一個人去不是白送死嗎。”
“那咱辦?”
“咱們一起去投八路軍。”
老工友帶領著他們一幫礦工參加了八路軍。後來組成了“礦工連”,那位老工友當了連指戰員。當時第一任礦工連長看到許黑蛋人還沒槍高,不想收留他。許黑蛋把鐵棍往地上一插:“俺家人全沒了,俺鐵了心要當八路,為鄉親報仇。俺生要當八路,死做八路鬼。”話說得響當當,連長隻好收下他。
許黑蛋向連長要槍,連長說:槍在小鬼子手裏,就看你能不能搶到手。許黑蛋手中的鐵棍換成了梭標,又從梭標換成了三八大蓋,後來又從三八大蓋換成盒子槍。再後來他成了礦工連的連長。
在部隊得姓大名,許黑蛋這名好使不好聽,你改一個大名吧。許黑蛋說:“俺聽你們的,你們說怎改俺就叫啥”。
“你姓許,那就叫許紅心吧,紅心向黨、紅心向著祖國。”
從此,許黑蛋有了大名叫許紅心。先是在山東打日本鬼子,等打跑了小鬼子,又到了東北去打國民黨,參加完平津戰役又渡過長江隨軍一路南下,後來又在贛南剿匪……從一個沒有槍高的小鬼,變成了一位又粗又壯實的漢子,也從一名無知少年成長為一名解放軍的副營長。
許八路又在剿匪戰鬥中負了傷。這次負傷令許八路十分窩火,這一窩火再上贛南的潮濕天氣,弄得他又舊傷複發,住了兩個多月的院才好透。傷養好了他所在的部隊早到朝鮮去了,他也就向首長吵著要到朝鮮去和美國鬼子打仗,首長一紙命令下來,要他轉業到地方工作。
“你都28了,盡快找個老婆成個家,到軍管會去報道。執行命令。”
一到軍管會報到,首長問許八路:“你參軍前在家幹過什麼?”
“挖過幾天礦。”
“挖過礦,那就好,我們正要成立一個勘探隊,專門找礦的,你就去當那個隊的隊長,就這麼定了。”
許八路隻能執行命令。開始了招兵買馬,組建他的勘探隊。先是要了幾名老部下,又到省城裏去找技術員,不到半年功夫,勘探隊象模象樣地成立起來了。
“贛南素有世界鎢都之稱,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無秩序開采,一些知名的礦山已被開采得百孔千瘡,多的時候每天有數萬人的山上挖鎢砂,露天礦都基本開采得差不多了,要保證國家對鎢礦資源的出口創彙,必須要采取措施:一是要製止民工大量無序開采,最大化地保護國有資源不浪費;二是要向深部、向隱伏型的礦帶發展,找到更多的大礦、富礦,三是要有科學規劃,要建立開發、儲備、科研基地,還要留一部份給後人……”
“當年的革命家,我的同鄉毛澤民,就在贛南於都的盤古山、興國的畫眉坳開采過鎢礦,據說還挖了七八千噸鎢砂,為蘇區革命換了不少的錢。”
年輕氣盛的父親在第一次見到許八路的時候,就是這樣做了一番慷慨陳詞,也許正是這麼一番有思想有建樹的話,讓許八路一下子就看中了正在贛南進行鎢地質調查、準備撰寫畢業論文的父親,也就力邀父親一同來贛南來從事尋找鎢礦床的工作,後來父親成了許八路最得力的工程師和最要好的知心朋友。
“國家必須要建大型礦山,要自已開采礦、選精礦,地質隊要為他們提供礦山儲量保證,不可能向民工那樣哪裏有礦就挖到哪裏,這樣浪費太大,鎢礦資源是不可再生的資源,浪費了可惜……”
對於父親的專業見解,許八路很是欽佩,他也在不斷地向父親學習,盡快使他的業務水平提高起來。
也在那個時期,國家地質找礦戰略也盯上了贛南,一批蘇聯專家,一大批國內的找礦精英也來到贛南,在贛南開始了如火如荼的地質找礦,鎢礦成為江西礦業和出國創彙的拳頭產品,找鎢礦、建礦山的重點就是在贛南。
沒有多久,在父親和一大批技術人員的努力下,在贛南一大批鎢礦礦點被發現,甚至通過深部的鑽探,一個超大型的隱伏型鎢礦“茶子園鎢礦”被發現,而且通過他們總結出的找礦經驗,撰寫的科研論文和提出的新的鎢礦成礦理論,使得其他地質技術員又運用此理論在江西南部、北部也發現了十分可觀的鎢礦礦藏。一時在全國的地質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九、
從沒有進過學堂的許八路,在幾十年的戰爭生涯中,學會了冷靜思考和善於學習。他隨身都會有一個小本子,遇到什麼新鮮的事兒,他一準會記到本子上去。找礦這玩藝手摸不著,眼睛看不著,又藏在石頭裏,要找到它真是要講科學,所以許八路對知識他特別看重,對地質工程師他佩服得要命,有的時候雖然嘴吧上不露出來,但心裏敬佩得狠。所以許八路一直把父親當成他的左右手,沒事就和父親商量,向父親學習業務,私下裏倆個人還稱兄道弟的,一時間一長倆個人的感情篤深。
許八路和父親來往過多,還給許八路帶來一些麻煩,在政治上有些幼稚的許八路一心想著找礦,他並沒有向一些政治投機商們,一心隻想到搞階級鬥爭,走權利路線。這位直爽的山東漢子心裏隻想到保護人才,利用人才多找礦,其他的事他就不想管得太多。到了“反右傾”年代,作為出身不好,又有知識、有性格的父親等一批人,自然而然成了反右對象。可他許八路硬是頂著,我的技術人員都在深山裏沒日沒夜地找礦,住的是山裏佬表的牛棚、豬欄,有的時候還住和尚廟,每天天亮就出發,傍晚才回來,我們不管什麼分田到戶,什麼大鳴大放的,我們這裏沒有右傾,隻知道找礦,為國家多做貢獻。
那時交通十分不便利,市裏到縣裏,縣裏到鄉裏,鄉裏到村裏,村裏再到小隊,折騰幾個來回就是幾個月,“反右傾”風頭也就早已過去了。許八路的思想右傾一時在全局出了名,後來還多次被點批評。
到了“大躍進”年代,許八路更是沒白天沒晚上地和地質人員在一起,鑽機上出了事故,他也跟著來處理,和職工的感情日益深厚。
許八路是1952年結的婚。那一年,已經過了28歲的許八路在組織的幫助下,他找到了一位意中的老婆。老婆姓王,叫王惠蘭,還是一名會計。
許八路大王惠蘭九歲,據說她和許八路結婚還帶有許多傳奇。
一天,老領導問許八路:“老婆找到了沒有?”
許八路說:“還沒找到”。
“那你還不快去找。”
“俺找老婆就要找個有文化的,俺沒文化,她不能沒文化,否則俺就不找。”
“好你個許八路,當了幾天大隊長,思想覺悟大有長進?你的想法是對的”。
“現在要建設社會主義,沒文化那咱行?我的老婆起碼要能當我老師的,文盲的我可不要。”
“行,你這事包在我身上。”
許八路開出的這個條件弄得老領導和組織上有些為難,但仔細想想他許八路說得也在理,現在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沒文化哪行?
幾天以後,老領導打來電話,要許八路馬上過去一趟,說剛剛分來一批中專畢業的學生,晚上舉行文藝晚會,你可看準了,看中了誰給我說一聲,這人你就要過去。
許八路眼睛可毒了,他不挑苗條的、漂亮的,卻挑了一個個兒高的,身體很壯實的,看起來很賢惠的一位姑娘。他看中之後就去找老領導。老領導出麵一了解,這姑娘姓王,才19歲,共青團員,還沒有男朋友。領導出麵發話說:“許八路是個老革命了,他沒有家,你就和他成個家。現在你就準備一下,你調到他那裏去工作。”
叫王惠蘭的姑娘一下子就聽傻了,傷心地哭了起來。“我工作還沒著落呢?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就要我結婚?
老領導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們先認識認識,做好準備,下個月的今天我來喝喜酒,就這麼定了。”
……
“你拿上行李,就坐他的小車去吧。記住了,下個月的今天我要來喝喜酒。”
當天王惠蘭就是坐著許八路的吉普車到勘探隊去的。
“許八路的老婆來了”。
大家一聽到都搶著出來看。有的叫“嫂子好”,有的叫“大嫂好”。
羞得大姑娘王惠蘭臉都紅到了脖子,恨不得鑽到地下去。
“別亂叫,別亂叫,我們還沒結婚呢,別嚇著姑娘家。”
“許大隊長還真會憐香惜玉的嘛,這不是早晚的事嗎,就讓大家實習著叫吧,沒關係的”。
當時,整個大隊部就30多號人,大家在一起可親密了。女同誌才兩個,王惠蘭來就可以湊足一台戲。
三天後,許八路叫來後勤科長,“我結婚的事你幫著操辦好,新房布置,缺啥東西,你多費點心。再有就是多關心一下王惠蘭,她人生地不熟的,她有什麼要求多幫助一下。”說完就帶著技術員到礦區去了,20多天後才回來。
剛從礦區回來,許八路第一時間去看王惠蘭,王惠蘭一下子還沒認出頭發很長、胡子拉雜的許八路來。
許八路結婚,老領導們和全隊的人都來喝了喜酒,大家把婚事還辦得頂熱鬧的。
到現在王惠蘭還常說許八路真不是個東西,那年她從速成班裏剛畢業,才19歲的她才剛到這個城市,還壓根兒沒有成家的思想準備,更何況男方是誰連麵都沒見過,就被你許紅心看上了。領導一句話就決定了她後半輩子的命運。別人談戀愛都是件甜甜蜜蜜幸福的事情,可他許紅心倒好,見麵三天,他開了兩天的會,第三天他就帶著小隊下礦區去了,過了20多天頭發長、胡子長得像個土匪一樣,弄得王惠蘭一下子都沒認出人來。
王惠蘭也多次問過許八路:“當時我們那一個班裏,漂亮的、苗條的、清高的姑娘多的是,你怎麼就單單看中我了?”
許八路說:“我是農村出來的,那些漂亮的,苗條的中看不一定中用,我就喜歡壯實一點的,能多生兒子就行。”
這話被許八說中了,王惠蘭並不是那種嬌小姐型的姑娘,她給許八路生了五個兒子,讓許八路高興得不得了。當年,日本鬼子殺光了他村子裏的人,可他許紅心一個人就有了五個兒子,他興奮地說:“下回輪到再和小日本打仗,我家出五個娃,能頂小半個班,還能打贏小鬼子。”所以平時他對王惠蘭也格外地敬重,倆夫妻一直十分恩愛。
許八路有五個兒了,大兒子許鐵,二兒子許鋼,三兒子許文,老四許武,老五許斌,個個都是好樣的。老大老二都當了兵,後來都在部隊工作成了軍官,老五許斌後來成了我的妹夫。
許八路在外麵幹工作風風火火,到了家裏在王惠蘭麵前卻十分溫順,王惠蘭成了他的專職老師,許八路學習起來可認真了,寫出的字一筆一劃的,很多文化知識都是王惠蘭教出來的。
“文革”中,一些造反派整許八路,把他打成全隊第一號“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還不時地要王惠蘭揭發許八路的罪行。王惠蘭可不是省油的燈,說了一些十分經典的話:
“你們要批鬥許紅心,就讓他先把衣服褲子脫光,等看了他身上的傷巴後再批鬥,他就是除了蛋蛋是好的……”
造反派拍桌吼道:“王惠蘭,你包庇走資派沒有好下場。”
王惠蘭把桌子推在地上說:“姑奶奶可不吃你這套,他參加革命那會兒你娘胸前還沒長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