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劇場座無虛席。當報幕者報出姚錫娟朗誦《最後一課》時,樓下樓上泛起一陣小小騷動。大多數觀眾對《最後一課》不陌生,他們輕聲交談著,把期望和疑慮的眼光投向舞台。
“那天早晨上學,我去得很晚……”姚錫娟開始朗誦了。全場倏地平靜下來,象一泓深深的湖水,一隻聲音的飛燕,在上麵剪著波浪,剪著人們的心潮。我的心被那童稚的聲調,喚回遙遠的過去,我跟著上學遲到的小弗朗士聽到畫眉的歌唱,看到普魯士士兵的操練;我看到“韓麥爾先生踱來踱去,胳膊底下挾著那怕人的鐵戒尺。我隻好推開門,當著大家的麵走進靜悄悄的教室。”
“韓麥爾先生溫和地對我說:
“‘快坐好,小弗郎士,我們就要開始上課,不等你了。’
“‘我的孩子們,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們上課了。柏林已經來了命令,阿爾薩斯和洛林的學校隻許教德語了。新老師明天就到。今天是你們最後一堂法語課,我希望你們多多用心學習。’
“我不禁淚流滿麵,我的最後一堂法語課!我聽到屋頂上鴿子咕咕咕咕地低叫,我恨恨地說:‘他們該不會強迫這些鴿子也用德國話唱歌吧!’”
劇場靜極了,偶而有幾聲抽泣,姚錫娟用聲音塑造了一個小弗朗士,也塑造了我和千餘個觀眾,使我們跟小弗郎士在上那最後一課,在經曆一場心靈的煉獄。
“放學了,——你們走吧。”
姚錫娟緩緩垂下雙手,抬起頭,閃著淚光的雙眼溫柔地望向台下,一千多觀眾還在凝神聆聽,仍沉浸在剛才的境界裏,稍傾,突然醒悟似地,熱烈地鼓起掌來。
經久不息的掌聲,發自內心的沒有一絲虛飾的掌聲。
作家賀青同我坐在一起。他不住感歎道:“太好了!朗誦得太好了!十多分鍾,場子裏沒有一個人走動,沒有一個人咳嗽,大家都被感動了。”
“這就是藝術的力量。”我說。
“是的,這是真正的藝術。”賀青點著頭,“群眾需要這種高層次的藝術。”
我同賀青隨著人充走出劇場,西天的晚霞正在外麵等候,春風吹來,霞光被吹得通明,把我們的臉烤得熱烘烘的。
“姚錫娟是個藝術造詣很高的藝術家。”賀青說。
“好象她比都德還理解《最後一課》。”我說。
作為作家,我與賀青都承認,有時別人比自己更理解自己的作品。
最近,在姚錫娟藝術語言欣賞會上,我又一次被姚錫娟的朗誦藝術所折服。我想如果都德還活著,他一定會去聽姚錫娟的朗誦,他一定會握著姚錫娟的手道一聲謝謝。
都德會送姚錫娟一束法國玫瑰,為了她的理解。
1993年8月2日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