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旅程隨感 22.如果都德活著
“那天早晨上學,我去得很晚……”這是都德的《最後一課》的開關兩句。幾十年來,這兩句話常常不期然地在我腦際閃現,特別是聽到姚錫娟的朗誦,這兩句話以至於整篇《最後一課》就象金子澆鑄一般,在我腦中熠熠閃射出了一片純淨的輝煌。
作品是作家和讀者共同創造的。都德提供了一個聯想域,姚錫娟通過自己的聯想及再創造,把《最後一課》塑造成一個新的語言藝術的精品。
我最早“結識”的外國作家就是法國人都德。抗戰時期山區小學的課本沒有一定的來源,老師隻好采取“戰時措施”,抓到什麼講什麼,往往要靠油印或手抄。那時候憂慮是如何找到一本書,不象如今憂慮的如果減輕書包的重量。我念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老師幾經奮鬥,從洛陽城尋回一批初級中學第三冊國文課本,於是這所山區小學出現了一個奇觀——四、五、六年級一律用這個初中課本,早上幾從幾個教室傳出同一的讀書聲。不管這種教育方法如何悖於常規,拿到新課本的小學生仍然個個高興,因為這是少見的正規課本嘛。
都德的小說《最後一課》是課本裏最長的一篇課文,因此一開始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1870年,普法戰爭爆發,當年30歲的都德應征入伍。這場戰爭是以法國戰敗求和,割讓阿爾薩斯和洛林而告終,都德深深地感受到戰敗的屈辱和痛苦。1873年都德發表短篇小說《最後一課》。小說通過小學生弗朗士最後一次聽韓麥爾老師用法語講課時的感受,抒發出沉痛的愛國之情和亡國之恨,為近代愛國主義名篇。中國小學生在抗日戰爭中讀這篇課文,是很容易引起共鳴的。當時日本軍隊步步進逼中原,壞消息不斷傳來,不久,我的家鄉也變成阿爾薩斯了。我在跟隨家人逃難的路上,常常想起講授《最後一課》時聲淚俱下的老師,想起我的外國大朋友都德和小朋友弗朗士。我隨身帶的小包袱裏有幾本書,其中就有這冊課本。
到後來,我讀了都德的長篇小說《小東西》等不少作品,我認為由於抗日戰爭中那段緣份,我是理解都德的。但有一次卻發現,一位叫姚錫娟的演員比我更理解都德的作品,甚至我懷疑她那理解可能比作者本人更透徹、更細膩。
1982年春,花城出版社曾經主辦過兩次郎誦會,一次是“花城詩歌朗誦演唱會”,一次是“外國文學作品朗誦會”。姚錫娟在前一次朗誦會上朗誦了日本電影片段《草帽》,在後一次朗誦會上朗誦了《最後一課》。雖然大家知道她有深厚語言功底和高超的朗誦藝術技巧,但還是為她選擇《最後一課》而擔心。朗誦藝術是一種非常總凝煉的語言藝術,《最後一課》需朗誦十幾分鍾,觀眾能不能耐心接受,是大家所擔心的。就我個人來說,我是很希望聽聽姚錫娟朗誦這篇在我心頭回響多年的課文,以期得到一種新的藝術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