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10日的編委會,他和杜埃、陳殘雲都到了,大部分分卷主編到了。一開會,我說先請各分卷主編彙報進度,然後請秦牧同誌講話。秦牧點了點頭。會中,他認真聽取每個人的發言並作記錄,最後他講了話,對會議討論的事情作了小結,沒有誰能想到這是他參加的最一次編委會,沒有誰能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發言。
會前,他向我提起《於逢自選集》的事,我如實告訴他,這本書已拖了幾年,至今還沒有出版。他沉吟了一會,說,還是盡快想辦法出了吧。我下意識地聯想到紫風大姐的散文集,這本集子也拖延了出版日期,正想向他作些解釋,他卻轉了話題,一貫來他體諒出版社存在的一些實際困難,所以很少向我提出書的事,更不為他和紫風大姐出書提什麼要求。他嚴於律己,樂於助人。除了這一次向我提出出版《於逢自選集》之外,在我記憶中還有一次是為了《師姐》。1989年在珠島開會,他告訴我江靜波教授寫了一部長篇小說,名叫《師姐》。“一位七十多歲的老教授,根據青年時代的一段戀情,寫出一部長篇小說來,寫得還不錯,寫得還很有感情,我看可以出版,你幫幫他。”後來《師姐》出版,得到讀者好評。
雖然秦牧早已離開出版界,但他仍經常關心頭上出版工作。在幾次作家的會議上,他都講到出版工作的現狀和成績。我不知他是怎樣搜集的資料,驚奇他的求實與縝密,他待人寬厚,這幾年我們在工作上出過一些問題,他從沒有責難過我們。我不是說對我們的缺點與錯誤不應批評,但我深深感到在我們處於困境時,秦牧默默伸出手來扶一把,拉一拉,是多麼暖人心啊,是對我們多大的鼓舞與鞭策啊。我從沒用向他談起過這些事,從沒有為此向他表示過感謝,但我和我的同事們是深銘於心的。另一方麵,他又是一位很嚴厲的前輩。他重視出版質量。就在10月10日他還提醒我:“花城近年的校對質量下降了,是不是因為出書多的緣故?”我說:“出書品種是多了許多。”他說:“出書多也要把好校對關,一篇好文章裏邊有一個錯別字,就像一碟好菜裏有一隻蒼蠅一樣。”
人的話音還沒有消失,你就走了。
秦牧老師,你走得太匆忙了,以後我們再聽不到你的教誨,隻有更自愛、自重、自律了。
秦牧老師,你走太匆忙了,你才74歲嗬。那天我不同你、同杜埃老、殘雲老開玩笑,說你是我們編委會“領導班子”中最年青的。我說三位老先生身體都不錯,殘雲老走路兩退生風,你走路挺直腰板像個軍人。旁邊的同誌都笑了。不知為什麼你會說:“到我們這個年紀,看外表是沒有什麼意義的。”是不是當時你已感到不適?
秦牧老師,你走得太匆忙了,在東城飯店用罷午餐,送你上車時,我們還約定下月初開始送稿子給你審閱呢!
你還是走了。
這幾天,我總是聽到馬鈴聲。你是乘著你寫過的那輛天壇古道上的馬車,走向曆史的深處了吧?不,我分明又看到你挺直腰板向我們走來。
在下一次編委會上,我們仍能看到你魁偉的身影。
1992年10月19日於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