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夥。又是你們家的人,\"耳釘一看,立即咬著我的耳朵說道:\"碧落門被你們楊家人占領了。\"
沒錯,是我姥爺來了。
\"姥爺?\"
他站在了門口上,身上粘了桃膠,一身風霜狼狽,頭頂上平時梳理的整整齊齊的白頭發第一次淩亂倔強的翹在了腦後,我恍惚意識到,潭深鎮的族長,已經到了這個歲數了:\"您怎來了?\"
\"來收拾爛攤子的。\"姥爺嘴角上刀刻似的皺紋微微舒展了一下子:\"你二姥爺的事情,你四姑姥姥告訴我,我就來了。\"
\"可是,\"我卻覺得,這個時候,姥爺並不該來。
我忽然覺得怕。
魏淺承確實一直都不是個好人,他要什麼全是不擇手段,這我也全知道。
可是,今天這個樣子,如果說是全跟他有關係,我絕對想不到。
“鄧胖子。”姥爺看了鄧先生一眼:“還是那麼能吃?把你弄過來,供你吃喝,這魏長生就下了血本吧。”
\"蘊昌,\"肥胖的鄧先生倒還是個很隨意的樣子,指著我和程恪,悠然的像是在閑話家常一樣:\"上次你說想解開的,就是他們兩個身上的陰陽禦鬼之術?\"
姥爺頷首,笑道:\"你這個老東西在這裏正好,帶著他們走,我記你這個人情,回頭請你喝幾盅。\"
鄧先生卻搖搖頭,說道:\"魏長生雖然長得是個細皮嫩肉的樣子,歲數在這裏,養鬼術也比咱們厲害的多,你心裏明白,不要找死。\"
難怪鄧先生一直那麼淡定,難道,他知道事情跟魏淺承有關係,抵抗也不去抵抗了嗎?
\"有些事情,比生死重要。\"姥爺這話說的隨意,卻沉顛顛的壓在了我的心上:\"姥爺!\"
\"趕緊走!\"姥爺沉下了聲音來,眼睛陰鶩了下來,盯著魏淺承:\"你欠潭深鎮的,總要還。\"
\"欠?\"魏淺承的紅唇勾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那麼別人欠我的,怎麼算?\"
他的笑,好看是好看,總帶著蕭殺。
讓人不寒而栗的蕭殺。
\"魏淺承。\"我聽到自己張了口:\"二姥爺做的那些事情,跟你有關係嗎?\"
魏淺承一雙妖豔的丹鳳眼看著我:\"你想知道什麼答案,我就給你什麼答案。\"
\"我隻想知道真相。\"手心攥的有點疼:\"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很簡單,我想讓你活著。\"魏淺承的眼角是個向上微微挑起來的弧度,讓他看上去像是對什麼也不在乎的隨意:\"我不希望你跟程恪一起去冒那個風險,我給你取出長生,隻要這樣,我就有法子讓你活下去。\"
\"我活下去,\"我望著他:\"那別人呢?\"
\"別人的生死,跟我無關。\"魏淺承十分坦然的說道。
當然,他一直都是這個態度。
說什麼風險,那些風險,一大半看來就是他造成的!
\"可惜我不願意。\"我直直的望著魏淺承:\"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有一天,梗著脖子,像是在威脅別人。
程恪擰起眉頭,回身要習慣性的側過身子護著我,修長的手要握住我的手,我卻第一次重重的甩開了。
那紅線像是刺進我眼睛裏麵的傷,揉不得動不得。
程恪顯然沒想到,桃花大眼微微有點發怔。
\"魏淺承,\"我也不去看程恪,隻望著魏淺承:\"我的命,我會自己想法子的,你要是能行個方便,請讓我把鄧先生帶走。\"
\"你要什麼都可以,天上的星星我也可以給你摘。\"魏淺承的丹鳳眼凜冽了下來:\"唯獨這一件,我不能答應。\"
\"魏淺承!\"我咬了咬牙:\"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其實不想讓你知道這麼多,“魏淺承像是有點煩惱,跟個少年一樣的揉揉太陽穴:”有些事情,我做就好。”
“可我不想當個傻子。”我嗓子微微有點難受。
“我想要個家。\"魏淺承抿一抿紅唇,露出個特別誠懇的樣子來:\"我希望,家裏有人給我做長生麵。\"
\"能做長生麵的數不清有多少人。\"
\"我隻要你。\"魏淺承挑起了眉頭:\"你知道。\"
\"真正的菖蒲已經回來了不是嗎?\"我望著魏淺承:\"為什麼你還要沒完沒了?你去找真正的她啊!\"
\"因為我想自己選。\"魏淺承愉悅的眯起丹鳳眼,說道:\"現在我選你。\"
\"魏淺承,\"一隻默不作聲的程恪抬起頭來,聲音清越卻擲地有聲:\"讓開。\"
\"這是我的地方,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魏淺承丹鳳眼一眯:\"飛蛾撲火的時候,你想過讓燈芯讓開嗎?\"
他的話音還沒落,程恪驟然已經抬起了手,一個很強的力道衝著魏淺承撲了過去,將他的頭發吹的高高的揚了起來,露出了光潔如玉的額頭來。
我看見程恪這樣對別人出手過,普通養鬼師,早被掀翻了,甚至重重的摔到對麵的牆上,可是魏淺承卻在那個力道之中巋然不動,好看的不真實的臉上還是一種滿不在乎到張揚的笑意:\"也巧,又是這裏,你記得這裏嗎?\"
程恪微微一怔,一個記憶浮現了出來。
我看到的,是門口那叢竹子,看上去,還是非常細弱的樣子,魏淺承正蹲在地上,親手將一些紅色的東西澆灌到了竹子的根部。
空氣之中,泛著淡淡的腥氣,魏淺承卻像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程恪先皺起了眉頭來:\"非要用血?\"
\"菖蒲喜歡紅色。\"魏淺承站起身來,說道:\"也許,她也會喜歡血。\"
\"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
\"也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魏淺承總是掛著那個笑容:\"你難道,比我更了解她?\"
程恪的嗓子梗了一下,腦海之中關於菖蒲的畫麵,像是一張張走馬燈的畫片。
但他沒開口,他對自己說, 不是時候。
魏淺承轉頭欣賞著那竹子,微微一笑:\"長得真好。\"
程恪沒搭話,眼睛卻落在了其他幾個赤身裸體被倒掛著的人身上。
他們身上,跟在祠堂受罰的自己一樣,殷殷的往下淌著血。
程恪感覺有點不舒服。
那些人的臉,他認識,是羅家幾個罰過他,冤枉過他的長輩。
\"這樣不是一舉兩得麼?\"魏淺承繼續低頭把血澆灌在竹子的根部:\"幫你報仇,還能讓竹子長得好,是不是挺不錯?\"
\"我沒想必須報仇。\"
\"我替你報。\"魏淺承仰起臉來,笑的邪魅:\"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
我後背一陣發涼,已經從那個短暫的記憶之中清醒過來了。
魏淺承,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而程恪抿了抿薄唇,桃花大眼也泛過了一絲波瀾。
要說朋友,他何嚐有過朋友?
此時魏淺承還是那個涼森森的樣子,仰著頭,說道:\"其實忘了也好,這樣,再爭什麼,不必跟當年一樣放不開。\"
\"說的對,管什麼當年,管好了現在就是了!\"姥爺則在逆著程恪的方向,伸手甩出了一張黃符,帶著風雷之勢,對著魏淺承家刀片一般的衝了過去:“這個黃紙,陪著你追憶往昔歲月!”
魏淺承修長的身體躲也沒躲,隻是伸出了兩根白皙的手指,居然就輕輕鬆鬆的將那黃符給夾在了手裏:\"姥爺非要現在就拚一個你死我活?\"
\"呸!\"姥爺怒道:\"誰他媽的是你這個老妖怪的姥爺!\"
魏淺承俊美無儔的臉上,聽了這話,卻是一點波瀾也沒起。
是啊,他習慣了。
程恪則一點對昔日好友留麵子的意思也沒有,隻是仍淩厲的衝著魏淺承攻過去,對著他的天靈蓋出了手:\"從前和現在,全一樣,我跟你,本來也是勢不兩立。\"
魏淺承淺淺的笑了,帶點落寞,說道:\"從前和現在,全一樣,陪在我身邊的,隻有我自己。\"
說著,也抬起手衝著程恪揚起來,擋住了程恪的手:“你,懷念過嗎?不管是好是壞,好歹,發生過。”
程恪側過身子將那一分力道給閃避了過去,略略的低下了頭,眼神沉下來,顯然,是要動真格兒的,幾道淩厲的陰氣流竄出來,連我也隻覺得一陣窒息:“就算發生過又怎麼樣?我不記得了……”
陰氣交錯,激烈的碰撞了起來,讓人眼花繚亂。
而這場爭鬥雖然是因為鄧先生而起來的,鄧先生卻是個坐山觀虎鬥的樣子,手裏還是緊緊的握著那隻燒雞,微微一笑:\"大名鼎鼎的魏淺承,今天也要有這麼一場架要打,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