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挽翠,二十五歲的挽翠,已經結婚兩年了,離婚三天了。
這片天空好像是沒有顏色的,也沒有一隻鳥會永遠地停在同一樹枝上。不,現在這樹上沒有鳥,還沒有一片葉子,是落葉都會歸根,但是挽翠從小受到的教育裏還有一句話叫做: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一盆水。
細細小小的石子鋪滿了整條路,挽翠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這座城市好像永遠不會有黑夜降臨一般,霓紅燈綠,大紅燈籠,樹木都像挽翠的幺妹兒學校裏站隊列一般,整整齊齊,草地也找不到一點兒的雜草。
放眼望去,全是陌生,這種陌生也不單指的是沒有看見熟悉的人的陌生,還有一種內心無法排遣的疼痛。
大概十餘分鍾,一輛公交車像一隻凶神惡煞的大白鵝直衝衝地過來了,又突然停頓下來,那扇冰冷的玻璃門哢嚓聲響,緩緩地打開了,像一隻母雞展開臂膀,把地上的行人們像小雞一樣裹在自己的羽毛下,懷抱裏。
母雞的懷裏緩和著呢。
挽翠紅著兩旁的凍僵的臉頰,用力將兩隻手搓了搓,連忙地伸進衣兜裏,這幾天,挽翠托在大城市裏讀書的遠房表妹幫忙給找工作,表妹阿宏在婺城裏給挽翠覓到了一份工作——給泡麵佐料封袋子,工資不高,白班和晚班連續地倒,一天下來,腿也疼,腰也酸的。
但挽翠覺得這樣的日子值得,現在這工作包吃包住,上下班的路程也不遠。
阿宏說:挽翠姐,現在你來得急,我也沒幫你找到個輕鬆的活兒,不知道你這病礙事不礙事兒,真的是,姑媽也不知道幫襯著點兒,到底是自己的親閨女,難道要給逼上絕路去,到時候他們那些人就歡喜了,淨身出戶,也是他們能幹出來這事。
挽翠的思緒飄到好遠好遠,突然闖進她眼裏是一隻白白淨淨的手,往上看,是個女人。黃發白皮,而那脖子上的顏色又不同於臉上的白,有些黃。穿著一身紅裙,裙子的款式,顏色都好看,但挽翠看著的第一眼就覺著冷。
下了車,挽翠走進工廠的大門,守門的是一個六旬劉老漢,挽翠在疙瘩梁從沒有見到人守門,一般的是家養的大黃狗,實際上,這樣的大黃狗根本攔不住村裏的人,這狗伢子天天見這些個人,晚上見著呢,也不會放聲叫出來。
“翠翠,上班咧。”劉老漢這個人人老了,記性到不差,廠裏的成千號人他都能叫出名來,當然,剛來上兩天班的挽翠也成個例外,具體原因是,她和劉老漢是老鄉,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嗯,劉伯,你吃沒的?”人與人的問候往往是問問吃了沒,這成了鄉村人的禮貌。
“吃訥,你小姑娘,上班注意點。”對於這種問候的回禮,一般都說吃了,就算是沒吃也要說自己吃了。
“要的哈。”挽翠腦海裏全是那雙白淨的手,和劉老漢客套完就去了更衣室,剛穿上工作服,就聽到格茲格茲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