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這一覺,睡到了紅霞滿天。醒來時,看到了丁年貴侍立在旁,猶如舊時情狀。有那麼一瞬間,他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孤獨。九五至尊,江山無盡、權勢無邊。但更是萬眾矚目與無窮的算計。m.X520xs.Com

細想重生之後,唯有在寧江府時最為安寧。縱然亦有諸多煩擾,最起碼,親近之人理所當然的守在他身邊,而不是道道宮門,隔絕著夫妻兄弟的森嚴。

孤家寡人。

“醒了就起來吃飯吧。”一向機警的丁年貴率先發現了楊景澄睜眼。

足足睡了半日,楊景澄的精神好了許多。招來宮女伺候他洗漱,青黛已重新換了新鮮的飯食,擺在了炕桌上,又笑問:“丁頭兒難得進宮,你們要喝點酒麼?”

丁年貴道:“宮門要下匙,臣得出去了。”

青黛笑道:“內廷落鎖比外頭早,乾清門早關了,你□□出去不成?”

丁年貴愕然,他此前多半在東廠混日子,與內廷鮮有接觸,竟是才知道內廷與皇城城門不是同時落鎖的。

洗了臉回來的楊景澄無所謂的道:“乾清宮到處都是空屋子,還不夠你挑一間睡的,著急回家作甚?”

丁年貴道:“不合規矩。”

楊景澄嗤笑:“哪來那麼多規矩?我是皇帝,我說的話就是規矩。再說了,古時還有皇帝拉著兄弟們一張床上睡覺呢!我尋思著十來個漢子,怕是沒那麼大床躺,一準兒睡的是炕。”說著,他走回炕邊,坐下拍了拍炕沿,“我看我屋裏這炕,把許平安幾個喊進來躺一排都是有空的。”

丁年貴一時無言以對。

待坐到了炕桌邊,他又笑,“君臣抵足夜談,倒也是佳話。”

“來吧,”楊景澄對丁年貴招招手,“陪我喝一盅,咱倆好生說會子話。”

丁年貴沒再矯情,翻身坐到了楊景澄旁邊,二人似在朔方的小偏遠裏一般,一齊坐著吃飯。青黛見狀,命人拿來了一壺酒,而後幾聲招呼,連梁安帶大小太監宮女皆領到了外頭,獨留丁年貴陪著楊景澄說話。

丁年貴讚:“這姑娘太有眼色了!”

楊景澄笑:“你喜歡,許你為妻如何?她現可是正五品的宮正,掌戒令、糾禁、謫罰,比你的品級還高,你不好嫌她丫頭出身的。”

丁年貴撇嘴:“自己怕老婆,拿我頂缸。”

楊景澄哭笑不得:“我是真心給你介紹好姑娘。”

“算了吧。”丁年貴擺擺手道,“我壓根不打算成親,你塞個天仙過來我都不要。”

楊景澄愣了愣:“這話如何說來?”

丁年貴歎了口氣:“我打小兒,頭懸梁錐刺股,讀百家經典、背詩詞歌賦。一年到頭隻得幾個節慶歇一歇,還不讓睡懶覺。”

“待到父親獲罪抄斬,被娘娘收養……連節慶都沒了。”

丁年貴搖頭苦笑:“聖上可知,直到您登基後,我才第一次吃到街邊糖炒栗子的味道。”

“小時候是不讓吃,大了是沒空吃。”丁年貴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真的累。”

丁年貴很少說心事,楊景澄靜靜的聽著。

“前日我妹子問我,甚時把姓改回去。”丁年貴笑笑,“有甚好改的?我又不姓楊,家裏沒有皇位要繼承。”

楊景澄噗的笑出了聲:“姓楊的未必個個有皇位啊!”

“那可不?”丁年貴笑道,“我家連個爵位都沒,本來還有些祭田,雖叫人侵占了,好歹勉強算是老包家的地盤。誰想到,來了個黑心的皇帝,按品級定祭田。好麼,祭田都沒了,改回去幹屁!”

楊景澄一腳踹在丁年貴的小腿上:“你說誰黑心呢?”

丁年貴大笑。

楊景澄哼哼兩聲:“這跟你不娶親有何關係?”

“娶親就得生子,生了就得養,養大了還得給他娶親,等他娶親了我還得給他帶崽。”丁年貴好笑道,“幫著娘娘帶了您一個還不夠我操心的?”

楊景澄噎住,丁年貴那王八蛋是在占他便宜吧!?你特麼還真敢啊!

“你再說一句,明兒你就去梁安那報道!”

“隻要您下的去手。”丁年貴笑嘻嘻的道,“橫豎我不打算娶媳婦,帶不帶把的不要緊了。”

楊景澄氣結:“你大爺!”

“我沒大爺,我大爺叫您大爺砍了,”丁年貴沒大沒小的拍了拍楊景澄的肩,“不過說真的,您仗著康國公削人祭田這招,絕了!”

“再不整頓一下,又該你帶著我跑路了。”楊景澄歎道,“寧江府的景況,你亦清楚。百姓連窩頭都吃不起,我既做了他們的老子,總得給他們掙口吃的。你說的對,帶崽真的累!”

丁年貴笑死:“我今日才知道,萬民之父是這麼用的。”

“是唄。”楊景澄拿筷子敲了敲丁年貴的腦袋,“說唄,今日進宮來找你爹作甚?說來聽聽。說的高興了,爹就賞你東西。”

丁年貴:“……”皇帝都是小心眼吧?還非得找回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