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新太子趕上個老匹夫,當真是忍無可忍,還得重頭再忍。偏偏久居宮中的老太監,折騰起人來,那叫一個花樣百出。太子妃早起被冰涼涼的稀粥氣了個死,太子亦覺丟了麵子,險些慪出缸老血的夫妻兩個一合計,索性趁著章府壽宴,跑出宮散心了。

慈寧宮內,紅泥小火爐上,藥汁翻滾,眼見著即將燒幹,卻無人去管。滿室藥香中,章太後倚在大迎枕上,靜靜的聽著各方回報。待聽到章府今日賓客雲集時,嘴邊掛起了嘲諷的笑。章鴻禮是她長兄,卻是庶出。當年她母親生育的晚,在章家這等動輒三年抱倆的地界,自然受盡了委屈,其中亦少不得來自章鴻禮的生母。

以至於生下她之後,積憂成疾的母親沒多久便撒手人寰。父親很快娶了填房,加上得寵的侍妾們,又生了一大串。那些年,她們兄妹在章家內宅相依為命,甚至可稱得上掙紮求存。

俗話說的好,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章首輔與章太後這對兄妹,能有今日之成就,與幼時在家中鬥繼母搶資源是分不開的。也正因如此,章太後對庶兄章鴻禮的感情有幾斤幾兩,實在不便明言。

慈寧宮內的心腹們自是知道往事,一個個低垂著腦袋,不敢發出半點聲響。隻是,他們並不知道,章太後的冷笑,並不源於往事,而是章家今日的烈火噴油。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

章太後修長的手指,一圈圈繞著腕上佛珠墜著的流蘇,忽然問出了句毫不相幹的話:“梁安給太子妃使絆子了?”

蘭貴一個激靈,外頭的事兒他弄不明白章太後從不責怪,宮裏的瑣事若不知,可就得挨板子了。於是他想也沒想的道:“每日都有新花樣,娘娘問的是哪天的?”㊣ωWW.メ伍2⓪メS.С○м҈

“噗嗤。”章太後笑出了聲,“真有他的!”說著,她笑容微斂,不疾不徐的道:“哪日開始的?”

蘭貴想了想:“一個多月前,他來咱們宮裏,請您去救咱們世子之後的第二日開始的。”

章太後目光一凝:“他看出來了。”

蘭貴驚愕:“怎會?您白日裏可從來不卸妝!”

“哈哈哈哈!”章太後突然大笑,她從羅漢床上起身,走到了窗前,看著章府所在的方向,饒有興致的道,“梁安都看出來了,章家幾位,竟沒半點懷疑麼?”

哥哥,你可知,行百裏者半九十。你竟在臨門一腳的關頭,真的把我當成了個隻顧兒孫的老嫗?瞞天過海、聲東擊西、欲擒故縱、暗渡成倉……這些統統都是當年你親自教授於我的,而今,你自己卻忘了麼?

章太後目光如水,我是國朝的太後,是天下的正統。小時候,她曾痛恨自己為何托生成了女人。分明她的四書五經與哥哥相比毫不遜色,卻隻能裹了腳,束縛在內宅,連哥哥高中探花,打馬遊街的熱鬧都沒資格去看。

直到夫君早喪,她以太後的身份垂簾聽政的那一刻,方才驚覺,做女人沒什麼不好。雖坐不了帝王寶座,可金鑾殿上,任她馳騁!

她才是國朝的主宰,誰來做太子,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疼愛的孫子遇刺失蹤,擔憂至一病不起。章太後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來。楊景澄算她哪門子孫子?便是從宗法論,百年前已開宗立府的瑞安公一支,早出五服,便是同姓,有些地界已可聯姻了!相比之下,華陽方是近支,華陽才勉強稱的上她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