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貴眸中頓時閃過驚愕,這平日裏微不可查的神色,此刻卻明明白白的落進了楊景澄的眼中。

“李金子質問時,你逃避的問題是什麼?”楊景澄的雙眼發紅,“別騙我!”

丁年貴低聲道:“您不是已經猜到了麼?”

見楊景澄依舊盯著自己,丁年貴隻得道:“隻要您與章家決裂,在聖上心裏,華陽郡公便沒用了。”

楊景澄眼前發黑,丁年貴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那就代表著,極大概率是真的!幕後之人造勢的目的,正是一步一步砸實了他與章士閣的仇深似海,一步一步塑造他愛民如子的形象,為他“殺”章士閣,奠定了情理與法理上的雙重基礎。而後在他抵達徽州時,手起刀落,宰了章士閣,扣到了他頭上。

至於章士閣是否真的是他下的手?那不重要。徽州人認為是、永和帝認為是、滿朝文武認為是,就夠了!

他公然斬殺了章家承重孫,章家女跋扈的毒死了他生母,他與章家,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娘娘,難道就盼著我們楊家落不著好麼?”楊景澄心中生出酸澀。他曾恨極了章家,恨極了章太後。重生新來的第一日,想的便是早晚要連章家帶太後,一並剁個幹淨。隻是,不想朝中局勢變換,他意外與章太後接觸密切起來。

章太後送他的侍衛,章太後書信來往中的尊尊教誨,無一不在軟化著他的心。他無數次糾結,章太後與章家,能否分別看待?隻因,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不想,章太後,就能如此的無情。

丁年貴喉結微動,半晌,他無力的辯解道:“未必是娘娘做的。”

楊景澄冷笑:“不是娘娘,難道能是聖上?此事王守良至關重要,他乃章家世仆,大管家王守業之胞弟,除了娘娘,還有誰能使的動他?”

丁年貴緩緩吐出了三個字:“章首輔。”

楊景澄呼吸一窒。

“實不相瞞,我一開始,也以為是娘娘。”丁年貴語調平緩的道,“所以我不便與李金子糾纏。畢竟,我是娘娘的人,公然教唆您與娘娘離心……”丁年貴笑笑,“我得多活的不耐煩?”

“但後來再仔細想了想,覺得章首輔的嫌疑更大。”丁年貴極為耐心的道,“您也說了,章士閣是章家的承重孫,精貴的了不得。換個人,您殺了便也殺了,三番兩次挑釁您,休說砍頭,淩遲了他章家都難有二話。但,承重孫,是不一樣的。”

“他是個絕佳的招牌,您從此與章家不死不休、絕無半點和解可能的招牌。”

“可其實,對章家而言,又有什麼損失呢?”

“一個不曉得眉眼高低,隻知道肆意妄為,鎮日裏不是招惹了這個、便是得罪了那個。”丁年貴嘴角微勾,“誰家養了個這樣的混賬,當真是八字不休。”

“因此,宰一個混賬,換準太子一條命……世子覺著劃算不劃算?”

“那是他親孫子!”楊景澄的嗓子發幹,出生在宗室的他,隻見過至親長輩如何溺愛,從未考慮過親祖父能把親孫子的頭掛上城牆。尤其是,章士閣的跋扈,必定是全家圍著可勁兒寵,才寵的出來的!他又不是沒見過章家的庶子,再囂張,在他成為儲君候選之後,也不敢掠他鋒芒。

丁年貴清楚,楊景澄不是不知道有些人狠起來,可以六親不認,隻是不肯信而已。

“每逢殺人案,我們尋找凶手時,有個屢試不爽的技巧……誰能收獲最大的好處,誰就是凶手。”

“聖上對華陽郡公早有殺心,人盡皆知。”丁年貴臉色難看的道,“借聖上的手殺華陽郡公,您又在千裏之外。待您折返京城,怕是早已塵埃落定了。”

“而且,以章士閣為誘餌,算得上陽謀。便是您沒有馳援徽州,隻消世人皆知章士閣死死得罪了您,他死了,便是您殺的。”

“不愧是當朝首輔,當真好算計!”

丁年貴的分析,清晰明了,比李金子的版本不知道合理的多少倍。楊景澄卻沒有全信。他再次極認真的看向了丁年貴:“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發信入京,向華陽哥哥示警,你能做到麼?”

丁年貴苦笑:“世子,我隻是個東廠番子,信可發,郡公是否能收到,我說了不算。”

楊景澄沉默了好一會兒,方用低沉而鄭重的語調道:“我希望,娘娘沒有那麼不顧我的感受;也希望你不要忘記,於我而言,野心永遠是次要的。江山社稷、天下黎庶,乃至手足之情,都遠遠淩駕於野心之上。”

“我對兄弟皆如此,包括……你!”

。您提供大神瀟湘碧影的萬萬沒想到準太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