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看著懷裏的小姑娘,無辜極了。總不能真看著小姑娘栽下階梯吧!然而樓英並不這麼想,文氏病重時,府裏便生出了許多閑話。他們兄妹依附瑞安公府生活,樓蘭能嫁給瑞安公世子,不必離了自幼熟悉的府邸,自是好事。

然而事不是這樣辦的,他妹子才十三,楊景澄又在孝中,不可能立刻定親。二三年後誰知道什麼光景,萬一婚事不成,卻有滿府的閑言碎語,樓蘭還怎麼嫁人?何況他並不甚看好楊景澄,樓蘭嫁了旁人,章夫人依舊是姨母是靠山;嫁了楊景澄,章夫人可就不定有什麼心思了。不如不慕這等富貴,往外頭尋個靠得住的。橫豎外祖門生無數,上哪撿不出個好人來。

於是樓英三步並作兩步,展眼行到跟前,把樓蘭護在了身後。楊景澄並未計較,朝樓英拱拱手,徑自向正屋行去。樓英瞪了妹子兩眼,也跟在了後麵。

簾子掀起,楊景澄進屋繞過屏風,抬眼便對上了章夫人的視線。章夫人容貌尋常,卻長著張圓臉,很是討喜。見了庶子與外甥們一塊兒進來,立刻露出了慈和的笑:“你們哥兩個倒碰在了一塊兒!”

楊景澄幾個晚輩按規矩見了禮,章夫人叫起後,各自落座。樓蘭習慣性的挨著章夫人坐了,又唧唧呱呱講方才在門口險些絆倒的故事。章夫人聽的連連搖頭:“你多大的人了,走路卻不仔細。得虧你表哥在邊上攙住了你,不然滾下那石頭階梯,也是鬧著玩的?”

樓英正為此事不自在,偏妹子跟姨母不住的拿來說。瞥了眼旁邊裝死的楊景澄,心裏更為惱火,隻得覷了個空兒插話道:“姨母,外甥聽聞近二日您身體不適,現可好些了?”

章夫人頓時收了笑,歎了口氣道:“不過是心裏不好受,沒甚胃口罷了。”說著看向楊景澄,“我的兒,我眼錯不見,你怎地昏過去了?昨日太醫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鬧的我與你父親一宿沒睡好。方才聽見有人來報說你醒了,我的心才落回了肚子裏。你弟弟還小,你可得要好好的啊,不然我與你父親將來靠誰去呢?”

此話說的情真意切,楊景澄卻聽的汗毛直立。章夫人此人最擅玩弄人心,當年他涉世未深,竟真拿她當了個和善婦人,生出了不少孺慕之情。次後性子古怪,也有章夫人兩眼隻在親子身上,他心裏不好受之故。如今回頭再看,隻覺得此刻章夫人的情真意切簡直令人作嘔。

好在他前世臨死前的幾年長進了不少,再不似往日的毫無城府。心裏再怎麼思緒萬千,麵上卻不露半分痕跡。隻見他連忙恭敬的站起身,拱手向章夫人道:“母親說的是。聖人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有傷’,兒子日後定當仔細,不叫父母憂心。”

章夫人聽聞一挑眉,今日楊景澄竟不是嗯啊兩聲了事?倒不是說楊景澄快二十歲的人了,連兩句場麵話都不會講,隻是往常不肯罷了。莫不是早起國公爺親自去教導的?不過章夫人並不在意,她心裏有個大不敬的想頭——這老楊家從上頭的皇帝老兒算起,到王爺宗親,沒幾個長了腦子的,楊景澄蹦不出什麼動靜來。因此她隨口笑道:“今日的話聽的人心暖,可見懂事了。”

樓蘭是個話嘮,不待楊景澄再憋幾句好聽話,立刻插言道:“姨母,快中午啦,我們吃飯吧。昨日那道黃骨魚湯我吃著好,湯色澄黃、魚肉雪白,魚湯更是香甜醇厚,拿來泡飯香的不得了,我今日還想吃。”

“好、好、好,”章夫人又換回慈愛的笑臉,“不過是黃骨魚,不值錢的東西,家裏有的是,你天天吃都成。”說畢喚丫頭,叫廚房添道菜,又對楊景澄和樓英道,“公爺同文家幾個舅爺並本家的叔伯在外頭待客,人多醃臢的很,仔細氣味熏了你們兩個,同我在屋裏吃飯是正經。”

楊景澄實在不想跟章夫人打機鋒,便做出為難的神色:“外頭來了那許多親戚,我不好在母親屋裏躲懶。”

“那有什麼?”章夫人道,“你昨日那般模樣,親戚們不會怪罪的。回頭蘭兒陪我去那院子裏同女客們說說話,你們哥倆個好生在屋裏歇著。喪事最磨人,今年天又冷的早,仔細別病了。”說著又吩咐她的仆婦來福家的,“兩個哥兒你給我看好了,就說我的話,哥兒身子骨弱,誰來也不見。”

來福家的忙不迭的應了。實際上章夫人此話純粹說給楊景澄聽的,就老楊家磕磣的子嗣,誰敢真來胡亂打攪,傷了病了算哪個的?來福家的原是章夫人的丫頭,後來嫁了瑞安公的小廝,便安生在瑞安公府裏過起了日子。

提起楊氏的子嗣,也是心裏愁的不行。想她當年在章家時,那是嫡子庶子本支的旁支的一個個往外蹦,反襯的姑娘更精貴些。再看看楊家,滿京城宗親動輒絕嗣,好不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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