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雙人(3 / 3)

“如你所見,我自然是沒有出事,雲南府報上去的訊息是假的,我在雲南任職之時,與那雲貴總督結為知己。這一次的瘟疫,我覺得正好是個機會,索性將計就計,才能徹底脫身。”宇文昊說完之後,又輕笑一聲道,“你記不記得,那個時候我曾經和你說過,要孑然一身,幹幹淨淨的來見你,如今……總算是能夠兌現諾言了。”

夕鳶連眼睛都不敢多眨幾下,生怕一眨眼他就沒了,“你這是什麼意思,王爺不做了?你的那些抱負,誌氣,對國家的建樹,也都統統不要了?”

“在雲南這三年,我算是做了不少實幹之事,隻是我發覺,若憑我一己之力,想要為天下人做盡好事,那實在太難。我也同你說過,從前我一直為旁人活著,如今,也該讓我為自己活著了。”

“那你不管京裏的那些事了?蘭清……蘭清還沒出嫁呢,你這個做父王的,也不給她一份祝福麼?”

“我的死訊一出,皇上令舉國哀痛,又直說了會善待我家中親眷,她們自然不會受到什麼刁難。且府中那兩人的娘家都還興盛,她們回了娘家,一世的衣食無憂,以後再想嫁人,也未嚐不可,比在我身上耽誤一生要好許多。蘭清如今養在太後身邊,又是雲澤即將過門的妻子,誰又敢欺負小覷了她?”他說完一笑,眸光投向窗外,“她是我的女兒,這點不會改變,無論我在哪裏,我都會祝福她一世安樂,想必你也一樣。”

夕鳶抿唇笑道:“是,蘭清那樣蕙質蘭心的孩子,理所應當會過的平穩安樂。就算咱們都不能在她身邊,依她的性情,大約也是不會生氣的罷。”

宇文昊伸出手來,緊緊攥住夕鳶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這次一牽,就一定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端親王宇文昊已經死了,如今在你麵前的,是你的夫君宇文昊,也隻是你的夫君。你可知道,坐擁天下,不及與你烹茶養花。”

夕鳶從喉頭發出低低的一聲“嗯”,此時此刻,似乎別的什麼話,她都說不出來。

宇文昊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頰,“怎麼不說話了?”

“我還有點沒醒過神呢……總覺得這太不真實,你……你真是活人麼?”

事到如今,她仍舊覺得有些懷疑,總怕眼前這人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宇文昊被她這模樣弄的有些發笑,可心頭又有淡淡的酸澀,長歎道:“我自然是活人,你還在這人世上,我怎麼敢丟下你先走了?”

夕鳶垂眸半晌,靜默不語,許久之後終於長籲口氣,露出舒心笑容。

“那,咱們以後就住在蘇州罷,這兒風調雨順,四季太平。且我在這兒開的鋪子也有了根基,你若是沒有謀生的法子,我養著你這個小白臉,倒也不是不可以。”她心情一穩當下來,就忍不住開始調侃宇文昊了。

“往後我這個拖油瓶,可還要仰仗你蘇州第一女商人的恩澤了,你可別看著碗裏吃著鍋裏啊。”這話,說的怎麼仿佛有些酸意。

夕鳶不禁失笑,誰知他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不成,口說無憑,還是要索點訂金才來的放心。”

訂金?什麼訂金?

就在她發愣的功夫,忽然間他的氣息就籠罩在四下,然後……

然後,那先前被打斷了兩次動作,如今總算是……

他的唇出乎意料的柔軟,從前隻是覺得溫熱而已,可真正和嘴唇碰觸的時候,才覺出那柔軟綿綿的觸感來……

腰肢上也被手勾住,夕鳶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麼從身側,慢慢掛到了宇文昊頸間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有些微微氣喘,夕鳶臉色微紅的喃喃道,“怎麼是這種感覺的……”

“嗯?什麼感覺?”

“就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夕鳶蹙眉想了想措辭,似乎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詞來形容,“覺得胸口跳的厲害,可是又很暖和。”

宇文昊垂眸含笑,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從今往後,你每一天都會覺得這樣暖和,有我在,再不會讓你覺得冷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還沒同你說生辰快樂,今日來的匆忙,沒有備下禮物,要不……我做禮物,可好?”

夕鳶撲哧笑道:“你這禮物也忒沒誠意,你現在就是送了,我也沒法子驗貨啊。”

“不急,以後還有一輩子,你慢慢的驗,想怎麼驗都行。”

她忽然想起楚離說的生辰賀禮,心裏不禁有些感慨微酸,他到了最後這一步,也依舊做的如此周到。

夜裏在宅院中,她聽見院牆外傳來悠悠曲聲,清揚宛轉,猶如落雪回風。她心頭一動,起身走出門去,在後院的那棵大柳樹下,身著青衫的男子,執葉於唇邊,眼眸微闔。

像是在夢裏看到的情景一樣,男子一貫淡漠冷峻的臉上,如今卻帶上了蕭索憂傷。

楚離聽到她的腳步,睜開眸子,低低開口,“你知道我在這兒?”

“嗯,聽見你吹葉子的聲音了,今天……謝謝你,我知道你想讓我有個驚喜,我確實意外極了。”

“不必,見你歡喜,我心裏自然也舒心。從此以後,王爺再不是王爺,你二人也終於可以雙宿雙棲,心願得償了。”

夕鳶咬了咬下唇,“我讓你浪費了那麼多時間,你……不覺得後悔麼?”

楚離聞言不禁莞爾,抬手在她鬢發上撫了撫,“說什麼傻話呢,我也不笨,你的心思也不是最近才看出來的。你對王爺情根深種,自然沒法回應我的感情,如果我因為這事去埋怨你,那我豈非太不明是非了些。”

夕鳶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口來,“你其實真的很好,處處都顯得完美,我對你……也一直十分的崇敬仰慕。如果沒有他,我大約一定是會被你打動的,但我不能騙我自己,更不能騙你。”

說著說著,不知怎麼的,竟覺得鼻尖有些發酸。

“我明白,你不用覺得對不住我,人世間姻緣二字最是難得可貴,你我之間……隻當是有緣無分罷。”

他的聲音溫柔的簡直不像楚離,可是夕鳶聽了卻覺得愈發難過,抿了抿嘴唇低聲道,“你以後會遇到有緣有份之人的,正如你寫給我那素箋一般,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誰知那人不是在燈火闌珊處等候呢?”

“我此一生,不會再為任何女子動情,你我雖不能白頭偕老,我心裏卻也再容不下旁人。何況天下廣闊,可以看,可以做的事情數之不盡,我一樣不會虛度此生。”

他說完頓了一頓,又微微笑道:“但願下一世,我能早遇到你些,你也要記得,在遇見我之前,別把心給了旁人。”

一直強忍著的情緒終於有些控製不住,夕鳶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隻是眼眶卻漸漸濕潤起來。

她隻是為楚離覺得心疼,如果他沒有遇見過自己,是不是會更好一點?

轉日一早,楚離和應少棠便來向她辭行,說是想去四處走走,看一看從前沒有顧上的水光山色,險峻高峰。

夕鳶不知該如何開口挽留,楚離親手將那一份生辰賀禮送給她的時候,大約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隻是,她心裏對他們總有一種愧疚感覺,尤其是楚離……他對自己處處相幫,時時愛護,可是……

他是那麼好的人,理應得到幸福,而能給他幸福的人,並不是自己。

他應該得到一份一心一意的感情,摻有一絲不純,都是對他的褻瀆和辱沒。

最終,她也隻是同他們說路上定要一切萬事保重,相比起她來,他們二人倒顯得豁達了許多,轉身離去之時,連頭都沒回一下。

那青衫白袍兩道身影,就連離別,都如此的瀟灑俊朗,如輕雲一般,絲毫沒有什麼拖泥帶水。

宇文昊見她望著門外發怔,不由道:“怎麼了,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樣。”

夕鳶輕輕搖頭,含笑與他對視一眼,“我是覺得,他們兩個都是極好的人,以後……一定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情有獨鍾,你說是不是?”

“這個自然,你就不必替他們操心了。”

“嗯……若真是找不到,我看就他們二人在一起,倒也是挺般配的,哦?”

“又開始胡言亂語,仔細楚離聽了再好好的收拾你。”宇文昊笑著瞧她道,“話說回來,你仿佛還沒同我說過一句表露心跡之言啊。”

夕鳶不耐煩的擺手道:“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還需要說那些話麼,彼此心裏有數就得了。”

“那怎麼行?雖說我現在是靠你養活不錯,但你這一來沒給我名分,二來也不說兩句體己話語,讓我這心頭如何能安啊?”

呀,他竟還找自己要起名分來了。

夕鳶眸光閃爍,笑意狡黠,“既然知道自己現在是個吃軟飯的,那就安分些,仔細我哪天不高興了,再休你一次!”

“竟拿這話要挾起我了,你說不說?嗯?說一句也不會怎麼樣。”

“不說。”

“說不說?”

“不說!”

有些話,當真不必宣之於口,有些人,也早早就注定了一生的羈絆。

如此,在蘇州這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在這處既不豪華也不富麗的庭院中,夕鳶總算覺得有了一種歸屬的感覺,這兒就是她真正的家了。

一個地方是不是家,其實往往隻需要看,那裏有沒有你所愛的人。

明天開始,豔陽初升,一切又將是新的一天。

而與從前不同的是,現在她可以和她所愛的人,攜手與共,一生一世,一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