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寒和她麵麵相覷,皇帝死了,似乎紫宸也蕭條了。隻是,本該是哀傷的事情,他們卻能從這淒風冷雨少有行人的大都嗅出一絲絲的不正常來。有點詭異,有點緊張,似乎已經很不平靜的波濤下麵又在湧動著一股暗流。
納蘭紫極比他要熟悉這大都,七彎八拐就帶他來了一個據易天闕的將軍府隻隔了兩條街的客棧,秦墨寒拿了包袱,就進門去問掌櫃的要客房,納蘭紫極卻倚在門邊隨意朝街上瞅著。
一個熟悉的身影卻突然闖入她的視線中,她身子一顫,甚至還沒有跟秦墨寒交代一聲,就朝那個身影衝了過去,一把拽住人家的衣角,聲音竟有一絲不穩:“藍兒?”
那人一回頭,果然是那個爽朗女子的模樣,隻是她見到納蘭紫極的神情像是見了鬼一樣,拂掉她抓著她的手,強自鎮定,她卻還是能看到藍兒眼中的慌亂,在納蘭紫極又叫了她一聲之後,她一驚,就見那女子說道:“這位姑娘,你大概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藍兒,姑娘請留步!”
那女子說著轉身就要離開,還順勢甩開納蘭紫極又抓住她的手,就算她躲的快,納蘭紫極還是一眼看見她眼中的閃爍眸光,心下起疑,一蹙眉,就又越過那女子的身子,伸臂攔在那人麵前,挑眉道:“如果你真的不是藍兒,我不過是看錯你了,你跑什麼?你躲什麼?你慌什麼呢?”
她的話咄咄逼人,眼前的女子就是不肯看她,垂著眸光,居然伸手一推,納蘭紫極趔趄一下,差點摔倒在地,那女子瞟了她一眼,麵無表情:“姑娘如此糾纏,就別怪我無情了!姑娘莫要再胡言亂語。告辭!”
那女子轉身就走,納蘭紫極彎腰揉腳,眸光中俱是迷惑不解,難道這個和藍兒長的一樣的女子真的不是藍兒嗎?
“站住。”納蘭資金循聲望去,回頭一看,原來是秦墨寒趕了過來,他站在幾步之外,沉著臉看著準備要走的那女子。
“就算素不相識,姑娘出手也不必這麼重吧?”他眸中已有怒氣,看著納蘭紫極在一旁揉腳,眼底泛起一絲心疼。
那女子剛要張嘴說話,卻有一個白色的小東西不知從哪裏出來,蹭到了她的腳邊,順著褲腿往上爬,到了她的肩頭,興奮的眼睛發亮,嘴裏還不住的發出聲音。
納蘭紫極和秦墨寒看到這一幕都愣住了,納蘭紫極再回身一看,隨身的包袱果然打開了,她淡淡一笑,心下了然,必定是犬犬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才會出來,同是利亞人,互相都是有感應的,何況犬犬還是神獸阿納瓦身邊的白虎。這一下,眼前的女子再怎麼抵賴都沒有用了。
本來這一路,他們都把犬犬護的嚴實,怕人看見起疑,就總是把它放在包袱裏,現在它卻因為感應到藍兒的氣息才跑了出來,不過納蘭紫極也沒有阻攔它。大都的街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經過,也不怕被人看見了。
納蘭紫極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灰塵,對著那個呆呆看著肩上白虎的女子淺淺一笑:“藍兒,我回來了。”
藍兒忽然轉頭,定定的看著她,眸光似怨似怒,低吼道:“你為什麼要回來?”好不容易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呢?這裏是非之地,既然有機會遠離,為什麼偏偏又要回這虎口中呢?
她將肩上的白虎抱下來,輕輕放在地上,垂著眸光看不清眸色,納蘭紫極被她吼的一怔,卻看她似有苦衷,又不像剛才那樣情緒激動了,往前走了幾步,在她身側站定,試探喚道:“藍兒?”
藍兒才慢慢抬眸看她,眸底隱有水光,幽幽的注視著她,納蘭紫極一愣,輕聲問道:“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那日莫名其妙離開戰場之後,她記得,她是跟著易天闕回去的,怎麼現在一副如此委屈的模樣呢?
藍兒低低歎了一口氣,目光落在地上眼巴巴的看著她的犬犬身上,眸光柔和了許多:“那天在臨安,你知道為什麼天闕急匆匆的就收兵回來紫宸了嗎?”
納蘭紫極搖頭,就連站的遠一些的秦墨寒此時都凝神在聽。藍兒輕哼一聲,笑的嘲諷:“那天他就收到消息,皇上遇刺,命不久矣,所以他才會急匆匆的往回趕,不然你們怎麼可能躲過一場惡戰呢?”
納蘭紫極心裏一震,原來這麼早的時候紫宸的君王就已經遇刺了!她緊緊蹙眉,低聲問道:“那桑桑?”
藍兒笑的恍惚:“本來查不出是誰做的,可天闕他一直都沒有放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一個月以前他邀當時還是國師的桑桑喝酒長談了一夜,第二天就宣布桑桑是凶手,就把他收押了監牢。誰也不知道他們那一晚說了什麼,我人微言輕,救不了桑桑,也——也沒辦法說服他放了桑桑。”她為了這事很是自責,卻也恨自己情根深種,偏偏對那個人下不了手,不然以她的功力,要救人也不是難事。
她的話中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地方,納蘭紫極分明看到她躲閃的眼神,她看不透藍兒心中所想,思量片刻,卻抬眸低聲道:“藍兒,你——和他?”
她問的含蓄,卻明白她一定聽得懂。
一提及此,藍兒卻開始躲閃她的目光,臉上卻升起兩團紅暈,呐呐說道:“他、他答應娶我了……”
納蘭紫極聞言一愣,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隻拱手笑道:“那就恭喜了。”
她其實想問,那人是真心的嗎?她也想問,那達衣怎麼辦?卻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也更怕問了會讓藍兒為難,因此便不問了。看她如今開心,也就足夠了。
“藍姑娘,方才你為什麼要躲我們呢?”秦墨寒見納蘭紫極聽了那話沉默不語,他心中卻有疑問,因此直言相問了。
這樣一問,藍兒果然噎住了,蹙眉良久,在秦墨寒越來越幽深的注視下無處可躲無處可藏,才低低的道:“他知道你們來了大都,就是不知道你們在哪兒,讓我出來找你們,我不肯,卻拗不過他,隻好出來了,要不是紫極方才拉著我不放,我當時走掉了的話,你們就不會被他找到的。”
秦墨寒眯眼:“原來你是他放出來的誘餌。”他眸間泛出冷意,定定的看著麵前的女子。
納蘭紫極見二人之間氣氛驟降,忙一把扯過秦墨寒,笑著打圓場道:“她也是身不由己,你別怪她,再說了,我們總是要去見易天闕的,什麼時候都是一樣。藍兒對我們也是沒有惡意的。”
秦墨寒沒再做什麼,隻是會冷冷的看藍兒幾眼,總覺得她沒有納蘭紫極說的那麼簡單。
就在此時,納蘭紫極卻聽見身後有人說道:“紫極,我們又見麵了。”
三個人都回頭,藍兒一見來人,眸中情不自禁露出歡喜神色,早就站到那個笑盈盈的人旁邊去了。
納蘭紫極靜靜站在原地看著這個笑的輕佻的男子,他和那時沒有什麼改變,隻是神態之中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看的人心裏極不舒服,卻說不出是為了什麼。
寒風凜冽中,他依舊袍袖飛揚,眼神明亮,一襲墨色衣衫,可是,細看之下,眸中已沒有了往日的真誠,就連從前泛著淺淺愛意的目光也消失不見,她輕輕咬唇,卻發現自己壓根看不透麵前的男人了。
秦墨寒的視線落在身後出現的墨衣男人身上,看了半晌,挑眉笑道:“易天闕將軍?”是很肯定的疑問語氣。
易天闕同樣也在打量麵前的霸氣難掩的男子,勾唇一笑,微微眯眼道:“月闌燕王?”也是很肯定的疑問語氣。
他竟一眼看破他的來曆,秦墨寒心中一驚,麵上卻但笑不語。這個易天闕深不可測,也不知在自己這裏下了多少的功夫。對方在暗,他們在明,對方或許知道他們這邊的底細,而他們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秦墨寒笑的閑適:“我早就不是什麼燕王了,如今也隻是月闌的閑散貴族,易將軍這樣說真是抬舉我了,再說我此次前來紫宸也沒有什麼身份,純粹是跟著紫極來的,世人皆知,他是我的人,我自然要護他周全。”他一番話說完,絲毫不避忌什麼,隻對著納蘭紫極笑的溫柔。
此畫麵看在易天闕眼裏很是怪異,他眼中一抹嘲諷瞬間即逝,快的誰都沒有看清。不再管相視而笑的二人,他轉頭對從他出現就一直看著他的藍兒笑笑,才道:“既然是遠客,紫極又是我請來的,哪裏有住客棧的道理呢?還是前去我府中休息吧。”
秦墨寒眸中精光一閃,卻不曾拒絕,反而笑的雲淡風輕:“如此就叨擾了。”
易天闕隻是笑,當先往前走去,秦墨寒和納蘭紫極在後麵跟著。
她看著藍兒和秦墨寒相攜的背影蹙眉沉思,總覺得易天闕方才看著他們笑的有些怪異,那笑容裏麵藏了很多的東西,她看不透。
又到了他的將軍府,也不知易天闕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是讓納蘭紫極住進了她以前住過的那一間房中,就連擺設還和從前都一樣,秦墨寒就住在她隔壁的那一間廂房裏。
不是不感慨的,她怔怔看著麵前的銅鏡出神,就連有人進來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再一轉頭時,卻看見那個眼神明亮的男子立在門前看她,眼神裏又充滿了她熟悉的神色,她一愣,眸中現出迷惑不解,抿嘴良久,卻冒出這樣一句話來:“你快要成親了,恭喜你啊。”
說完之後,她幾乎都想打自己一嘴巴,這話怎麼聽都是那麼酸溜溜的,就算她沒有心思,那無論誰聽了這句話都會以為她有什麼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