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像是,一顆幹幹淨淨的,雪白的珍珠。
他小心地拾起了她,因為體恤她在異國他鄉,小小年紀就必須忍耐很多不公平,自己的命運完全沒有說不的時候,所以他一直帶著她。
他是知道的,她一直傻傻的喜歡他。
但他不知道,他如何給她一個答案。
她沒有蘇敏那麼進退自如,那麼勇氣可嘉,那麼奮不顧身,她隻是一個從小養在深宮的嬌貴公主,所以她會比蘇敏更加脆弱,南宮桐正因為清楚這些,不想傷著她,畢竟她值得被人更好的對待。
隻是他想要保護自己,也想要保護真兒,所以那些過去,他想要隱藏,他的無能為力。
不過她受傷的眼神,卻像是利劍,將他戳的不停流血。
他幾乎,要把一切都說出來了,但最後還是沒有,他隻能目送著,她走遠,去見別的對她愛慕的男人。
是否,她出嫁了,他都沒有這種挽留她的勇氣?
他是一個,無用的男人。
他苦笑,她的存在,點亮了整個星空,彼此已經結識了四年了,到最後,也得不得一個好的結果。
他不知道,什麼是不惜一切的瘋狂。
因為他,連一個真心的擁抱,都給不出,一個真心的親吻,也很難做得到,他的抗拒,一切跟人過分親密的動作,都像是煎熬。
過去總是張牙舞爪,即使他都想不清墨狄的臉了,知道南宮政咬牙切齒跟他肯定過他早已殺了墨狄了,但他還是走不出去。
好像就差一點點時間,但他不清楚,真兒是否還可以等待他。
他不希望,他成為任何人的後腿,跟妨礙政一樣,現在必須成為真兒的包袱。
她已經,十九歲了,這個年紀還嫁不出去的女子,沒有一個是跟她這般美麗可愛,溫柔賢淑的。
他不知不覺,已經妨礙了她四年時間。卻又無法給她,一個明確的期限。
他們,已經半年時間沒有見麵了。
一切,都在無言中。
她生活在那座別院,沒有離開京城,他生活在三王府,仿佛兩人成為徹底的陌路,但他的心裏,卻始終有個缺憾。
他記得自己,曾經給過她兩個擁抱,一個是在酒醉之後,還有一個。是在真兒的門前。
她笑著說,他的身上有著好聞的青草味。
他不悅,說他是牛羊嗎?
突然,好懷念有她的時光,是他小看了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是他覺得他不去見她,就可以忘卻那些滋生的想念嗎?
他明明知道她就在京城,他明明記得去那裏的路程,卻一直躊躇著。
她是否每一天,每一夜,都過得煎熬,跟自己一樣?
是他蹉跎了她大好的歲月啊,美好的年華啊,她真的一點也不記恨嗎?
他這麼想著,終於,隔了半年,他第一次,停駐在她的門前,隻是這一回,他沒有等到正好推門走出的真兒,沒看到她一麵。
京城是藏不住消息的,如果她要出嫁,是無法隱瞞南宮桐的。
偏偏,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的話題,過分安靜。
越是這樣,他就越是不安,越是自責。
一年之後。
他們,都沒說出自己的秘密。
他未娶。
她未嫁。
不要針鋒相對,不要防備,不要傷悲,就那麼活著。
她卻不知道,他跟著淩風偷偷學習一些防身武藝,想要自己的肩膀,更堅實,可以給喜歡的人,一個安穩的港灣。
他練習,如果給喜歡的人,一個擁抱,但是親吻,真的,他找不到可以練習的對象。
現在才發現,他沒有朋友,不,狐朋狗友算不了真的朋友,隻是那個任性喜好享樂的皮囊所需要的道具而已。
其實,他的世界,小的可憐。
隻有她,始終陪伴著他,他的刻薄,他的固執,他的任性,所有所有,都笑著包容。她比他年幼七個月,卻並非不懂事的女子。
好像,一輩子都要這麼過去。
直到,他得知,她生了一場病,喬媽支支吾吾,也說不清楚到底她的病情是否嚴重。
他也不知道,為何想念一個人,擔心一個人,可以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最後,他熬不到第二天的天明,披著夜色趕到她的家,衝撞著推掉阻擋他進入女子閨房的丫鬟,他頭腦發熱,眼底也發熱。
她一直好好的,沒有生過大病,雖然身體嬌貴,但她卻也不是讓人費心的女子。
這一回,是病倒了麼?
她費力的睜開眼睛,沒想過他會來,就快兩年沒見過他了,他好像變得堅實一些,臉上的笑意,也少了一些。
好像少年的任性,輕狂,褪去了不少。
她知道,此刻在他眼底的自己,一定病容憔悴,麵色蒼白,很不好看。
沒想過這麼久的見麵,要用這樣的理由,她苦苦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什麼話都不肯說。
隻是一場風寒而已,她卻不知道,自己病得這麼重,應該是平素忍耐太久,才會一次爆發成災。
南宮桐緩緩,緩緩地壓下身子,坐在她的身邊,他的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神色萬分複雜。
隻是這一回,她想要掙脫了。
隻是,他不讓。
她的眼底濕熱,她心裏的怨懟,幾乎就要噴薄而出,她的眸子無聲流出眼淚,她不想要他的憐憫過活。
生病了,就來看望,病好了,又可以兩年不見嗎?
她寧願不要。
不要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她不是心甘情願,跟在其他男人身邊的,她沒有忘記什麼,她隻是覺得不安,想要回到那個性格乖僻,喜怒難辨,卻唯獨對她很好的男人身邊。
那個人的名字,叫南宮桐。
“不要妨礙我。”
記得一年半前,她對於謙,那麼說道。
他有些愣住了,一向柔順出名的惠平公主,怎麼會出現這麼淩厲的語氣?好像是幻覺,變得不再真實。
但他卻最終沒有糾纏她,然後她一直未曾給所有愛慕她的男人一個好臉色,她的笑容越來越冰冷,她給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自己的改變,她清楚,明知道這樣或許不會有人喜歡她追求她,她也無所謂。
原來,兩年不見,南宮桐還在她的心裏。
即便他隻是握住她的手,這種程度,也可以讓她心軟。她厭惡這樣的他,更厭惡心軟的自己。“丟下那張偽裝,不要再這麼溫柔了,我不需要了。”
她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說出這樣的決絕啊。隻是她的苦澀,他好像永遠不懂。
他有必須離開她的理由啊,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喜歡女人的啊。既然如此,她何必要綁縛他的身心,讓他痛苦呢?
她覺得,應該放手了。
他喜歡男子,也可以,愛,原本就不需要理由的。
她是真的,釋懷了。
這樣的眼神,撇過南宮桐的時候,他才發覺,他內心,有多寒冷。
他不是不在乎她,她卻是要撒手了。
“當年我,或許不該把你留在我身邊的。”
他苦苦一笑,幽幽地道出這一句話。“就算我死了,也不要原諒我。”
“別說這樣的話,就算再也不見麵,我也希望你過得好。我的一廂情願,是我的錯,是我不由分說喜歡上你,是我不懂你,造成你的困擾。”她噙著淡淡的笑意,蒼白的臉,蒼白的唇,說出這一席,蒼白的話。
她至少,也要偽裝成已經放下的樣子,才能送他走啊。何必,讓彼此的心裏,都留下一個心結呢。
“因為是我毀了你的人生,你還是忘了我這樣的人吧……像我這樣的人,你還是忘了吧。”他的秘密,隻有南宮政知道,如果真兒知道的話,會受不了的。
他笑了笑,那種苦澀,那種寂寥,幾乎讓人心如刀割。
“我忘不了你,這兩年來,我每一天都告訴自己,要忘了你,你有什麼好的,值得我這麼掏心掏肺……”她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眼淚,她深愛著他,因為得不得,她每一日都隻能活在想念之中,她卻不敢奢望,不敢了。
“我告訴自己,即使你喜歡男人也好,至少我也該陪在你身邊,但你已經鐵了心,從未來見過我,你要我如何做,要我如何拋下臉麵去找你,我的心也好疼,我見到你又要如何說,又要如何做,又該如何看著你不哭不鬧?”她望著南宮桐複雜之極的眼神,抹去眼角的眼淚,她已經無法神色自若的麵對他,那麼,就讓她全部說破,再說再見。
“我不喜歡男子。”他終於知道,她的害怕,她的忐忑,她的不安,來自何處,她誤會了他無法給出真心的擁抱的真實原因。“我沒有斷袖之癖,而且,這兩年來,我想念的,隻有一個女人。她的名字,是戚真兒。”
她愣住了,眼角的淚水,無聲燙著心。他的話,成為她永恒的痛,她如果不說出來,是不是就要錯過他一生!如果他不說出來,她就要悔恨終生。
那麼,他願意說出來他的心意,是為了。
那個答案,很明顯,不用猜了。
他是孤獨的,就像她一樣。
他們沉默了許久,他隻是握住她的手,沒有過分的柔情,卻是安靜的甜蜜的。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了。”他的嗓音,已經從少年的清新,變成了低沉,他也已經完完全全的,蛻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了。
他不要不成熟,不要過分任性妄為,他要自己變成真正可以給她一個擁抱的男人。
“即使你不再相信自己,我也會相信你。”真兒的眼角閃爍著淚光,她無法讓自己不答應他,無法讓自己繼續無視他們對彼此的感情。
她不要,拒絕他。
“如果你讓我等,我就等,我就會等的。我真的會等的。一年,兩年,不行就三年五年,十年都可以。”她的指尖,緩緩滑過他的手心,她用盡全力,說道。“可是你不能不給我時限,不能什麼都不說,就讓我等一輩子,卻什麼都可能等不到。”
南宮桐現在才發覺,原來她在心目中的位置,是無人可以替代的,他對她的不是同情,而是愛戀。
她幾乎是喜極而泣:“你該不是想從我的口中,聽到我寧願認識第一個宮外的男人,不是你,而是別人吧。
你該不會想要聽我說,我後悔這輩子,結交了你吧。
你該不會……連說謊讓我等待的力氣,都懶得花費吧。
你之所以什麼都不說,說明你其實什麼都不要。這樣的我,終究還是讓你覺得不值得吧。因為你之前那麼做,讓我這麼想,所以我很痛。”
他自責,默默望著她的容顏,緊緊抓著她的手,然後,把她拉入懷中,緊緊擁抱著她,讓她確信他不再說謊。
他的吻,細細麻麻落在她的額頭,他神色一柔,不想看著她愛累了的苦澀。“如果我說出來了秘密,你卻無法接受我,那個結局,要我一人來承擔嗎?”
她搖頭,她怎麼可能會丟棄他,她一直害怕的,是他不要她啊!
“我一直在,等你來愛我。”她在他耳邊,輕聲說著,這回的眼淚,是甜蜜的,帶著一點點澀然。
至少,他們沒有擦肩而過,不要一輩子,都在做夢,卻沒有成真的那一天。
“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
這些擁抱,這些親吻,就是證明,最好的,最有力的證明。
南宮桐扯唇一笑,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他要的是什麼。
之後發生了很多事,仿佛上蒼總是嫉妒他們過的平靜,直到又過了五年,蘇敏無意間恢複了記憶,也給政產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他們的生活,才更加甜蜜安寧下來。
現在,南宮桐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叔叔了,老大是個皇子,眉目清俊,懂事明理,小小年紀就很有天賦,叫做南宮幸,老二老三一個叫南宮依依,一個叫南宮清清,剛剛辦過滿月宴席,他也親眼見過,她們這對姐妹的眉眼像極了蘇敏,想必長大了一定是一對讓人驚豔的美人胚子。
現在,蘇敏也二十四歲了,而南宮桐,也二十二歲了,他仿佛一直是政和蘇敏美滿感情的見證人。
想到此處,他微笑,他這個叔叔,如今真的可以放下了。
見到政跟蘇敏的恩愛,他都可以變得釋懷,而且,真心祝福,再無任何不該有的怨懟。
政說過,可以把江山讓給他,但他拒絕,他不想承擔太多的責任,而且,他覺得政比自己更適合這個位置。
他望著眼前那一家子其樂融融的情景,驀地轉過臉去,在真兒的耳邊,低聲詢問。
“怎麼辦,我羨慕了。”
她微微怔了怔,似乎還不清楚,他的言下之意。
他笑了,眼神溫暖的燙著人。
“嫁給我吧。”